屋内陷入漫长的寂静。
  这毒确实棘手,就连云岫都露出了少有的凝重神色,沈莺歌也没有催促,耐心等待在旁。
  少顷,云岫眉头仍未舒展,犹豫道:“莺歌,若是在刚毒发的时候你来找我,我定能为她解毒,可现在时间紧迫,曼陀沙又极为罕见,我需要翻查医书,万一其中要用到什么珍贵药材配不齐,那便是功亏一篑,这些风险我都得如实告诉你。”
  对方说的沈莺歌都大概早有预料。
  只是从容久把人带回大雍,到昨日弘光帝的旨意昭告天下,就已用去大半日子,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沉吟片刻,沈莺歌道:“无妨,你先尽力一试,我再去想想办法,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派人来给我送个信就成。”
  “好。”
  与云岫商议好行动后,沈莺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宅子。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玉烟就从另一间屋子里探出了脑袋。
  今早做了那样的恶作剧,本以为对方回来后会像从前那般数落自己一顿,没成想,沈莺歌根本没顾上管她的事。
  没能成功达到“引起注意”这一目的的玉烟顿时有些气馁,自顾自地别扭了半天,正想去问问云岫对方究竟在忙什么。
  然而她刚一踏出房门,便顿住了脚步。
  不行,不能让云岫觉得自己和莺歌姐姐的关系还不如她们二人亲近!
  这般想着,她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瞟到了正躺在桂花树上假寐的追月。
  “喂!追月,你下来,我有话问你!”
  追月眼睛都没睁:“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做什么还非要下去说?”
  瞧着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玉烟也没生气,从腰间钱袋中摸出个银锭子不慌不忙地敲了敲门板:“下不下来?”
  下一瞬,只见眼前一花,方才还躺在树上的人便闪身到了她面前。
  追月看着她手里的银锭子满眼放光,谄媚地搓了搓手:“小姑奶奶,您吩咐!”
  认识追月的人对此都早已见怪不怪,玉烟也不例外,她朝云岫的房间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
  “你知道刚才他们在聊什么吗?”
  追月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登时目露迟疑:“……不知道,我没事干偷听她们谈话做什么?”
  玉烟一眨不眨地盯紧了他的每一个表情,根据她对追月多年的观察,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在撒谎!
  “是吗?”
  银锭子被她抛起,又接住,周而复始。
  追月的眼神也随着那一抹银色上下翻飞:“是,是啊!”
  “哎,那还真是可惜,我只能想别的办法打听了,”玉烟接住银锭子,转身走回屋内,故作遗憾般嘀咕道:“反正我和莺歌姐姐关系这么好,直接问她,她也不会瞒我。”
  看着那与自己失之交臂的银锭子,追月一阵肉疼。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问莺歌?”
  玉烟好整以暇地坐在圈椅上,敲着扶手道:“你也看到了,莺歌姐姐那么忙,我不想给她添麻烦嘛!作为世上她唯一最最最要好的姐妹,不能分忧我已经很难过了,再让她因为我劳神,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她配合着做出一副隐忍担忧的模样,追月看了又看,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动摇。
  方才沈莺歌与云岫谈话时并未刻意避开他们,就连房门都没关,只要耳力稍好一些的人自然就能听个大概。
  追月思虑再三,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也是想为少楼主分忧,绝对不是因为想要银子!”
  闻言,玉烟偷偷撇了撇嘴。
  听完追月一五一十的复述,玉烟将银锭子朝他一抛,对方便像个得了骨头的狗子一样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她自顾自陷入沉思。
  要解毒吗……
  ——
  皇宫,勤政殿。
  沈阙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男子,眸光晦暗,就连一贯的和煦笑意都不见了踪影。
  “儿臣参见父皇。”
  来人停下脚步,躬身一拜。
  沈阙收回目光,摆了摆手:“平身吧。”
  “谢父皇。”
  对方一身藏青锦袍,面如冠玉,笑意盈盈,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沈阙年轻时的影子。
  就连沈阙自己有时也这么觉得。
  他看着沈潜的脸恍惚了一瞬,很快回神:“来了,最近可有去你母妃那里看看?”
  “不瞒父皇说,儿臣刚从母妃那出来,”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沈潜笑意稍敛,关切道:“听母妃说,最近父皇的咳疾又犯了?可有找太医瞧过?”
  沈阙摆了摆手:“无妨,这都是老毛病了,朕心里有数,比起这咳疾反倒是小九的毒更令朕忧心。”
  说话间,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沈潜身上,幽深如渊。
  沈潜却好似浑然不觉,也跟着愁眉不展起来:“此事儿臣也听说了,都怪永宁殿的那些下人看管不力,若不是他们不小心让九妹跑出了宫,怎会闹成如今这般模样!”
  顿了顿,他又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不要太过忧心,您既已下旨,又有御医们研究解毒之法,九妹吉人天相,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他话音落下,殿内却久久没有响起回应。
  恰在这时,吴启胜步伐匆匆地从殿外走进来,正要说什么,看到在场的二皇子,便欲言又止。
  凝滞的空气陡然一松,沈阙沉声道:“讲。”
  得了应允的吴启胜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如实回禀:“陛下,有人揭榜了。”
  “哦?”高耸眉宇稍展,沈阙吩咐道:“那就跟前几个一样,先送去太医院吧。”
  “是。”
  待吴启胜离开后,他深深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沈潜,忽然道:“……你有时倒真的很像朕年轻的时候。”
  听到这话,沈潜连忙诚惶诚恐地拜了下:“父皇折煞儿臣了,您龙章凤姿,儿臣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你不必与朕说这些场面话,”沈阙打断他,眉心的纹路重新拢起,轻叹一声:“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你,朕从不偏袒任何一人,从小到大你得到的甚至比太子更多,有得必有失,莫要陷于执念。”
  听到这话,沈潜并未产生丝毫喜悦。
  他俯首盯着足尖前的一寸土地,一丝讥讽与愤怒自眼底掠过,迅速沉没。
  “多谢父皇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