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讲到此处就停住了话头。
  许敬宗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在想这事是那方挑起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留了什么后手。
  “延族,你既是大家倚重的股肱之臣,又是弘儿的恩师,不是外人。本宫想听听你的建议。对此事你怎么看。”
  “臣惶恐,谢天后看重!那臣就斗胆说上几句。”许敬宗对武后拱手行了一礼。
  “此事是太子殿下被人挑唆,利用了殿下的宽厚仁慈。那太子周围必有推动此事的推手,可以层层盘剥,循迹查下去。”
  “首先,两个公主的事所知之人极少,除了掖庭的老人,外部人很难得知。那个王及善提到的掖庭宫人可有查问过?”
  “一个月前那个宫人意外落水而亡,也就是两幅画送入东宫,那个宫人就死了。此人在宫里几十年,一直在浣衣局,平日沉默寡言,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交好的人。”上官婉儿补充。
  “哦,如此,那么这条线就断了。”
  “那王及善呢?”武后问。
  “此人少年袭爵,为人古板耿直,不善言辞,故而与同僚关系不甚好,屡受排挤。入朝这许多年,一直赋闲。如不是在书画上有所建树,偶被殿下知晓,召入东宫,恐无所事事。臣以为此人大概率是被利用来传递消息的。”
  “如果此人是对方的人,完全可以编造一个消息源头。不需要折损宫里的一个内线。即使放弃宫外的一个暗桩也会比现在合算。”
  “嗯。”武后颔首。
  “那就只能从送画的人入手,臣以为萧昭德可以监视,其人家人一直未入京,也是一处疑点。”
  “派人查了查,发现此人是萧家的远房旁枝,家道中落,主簿一职的俸禄也就堪堪够他赁个小院,一家嚼用。所以家小还在老家,侍奉公婆。一大家子进京的话,可能就不够开销了。”上官婉儿捂嘴笑了一声,“明面上是如此。”
  “太子一心为公,太两袖清风,治下官吏如此清贫,实在令人佩服。”许敬宗言不由衷,暗骂一个蠢材,居然这么穷。
  “穷则生变,也易生异心,不妨盯住。”
  “嗯,有人盯着,暂时未发现异常。每日两点一线,家中老仆除了采买也甚少出门。”
  “谁出的主意,让萧家给天后太子送礼也需查一查。少了这一环,这个计划就没办法实行了。”
  “另外,有人对太子殿下的喜好十分的熟悉,不然算不准殿下一定会收下这画。不过这个甚难查探,各方的暗桩交错参差,哪里透露出去的都可能。”
  “臣以为,可以让戴詹事借机整肃一下东宫,敲山震虎。”
  “嗯,之前是由着弘儿胡闹。这东宫里都成筛子了,整肃一番也好。免得各方心思太活络了。”武后眼中厉色一闪,有些事看来不得不做。
  “此事首先应该可以把萧家排除。理由有二。”
  “一,如果是为了泄愤报复,萧家应该在20年前就启动,而不是南迁之后的现在,萧氏子弟身居高位的已经寥寥无几。”
  “二,世家里女子多是用来联姻,但是掖庭两位即使出来,婚姻大事也是天后说了算,对家族作用不大。不值得出手。”
  “世家大族都以家族利益为重,不会利令智昏。所以臣以为可以排除嫌疑。”
  “许王,倒是有可能。如果能因为掖庭的事,引发皇上的几分情绪,进而把他从鄱阳召回长安,可能是他最大的目的。”
  “但是这个赌的有点大,非常可能适得其反。”许敬宗看着武后。
  许王被贬出京后,越折腾被贬得越远。如果这样还不明白是武后的意思,那他就不配生在皇家,太蠢。所以许敬宗是不信这事是许王做的。
  这孩子1岁多,母妃就被赐死,其后一直在武后的监视之下。十多岁被扔到了雍州。前几年又被李治下旨非召不得入京。许王毕竟年岁小,在门客的怂恿下写了篇《忠孝论》来表忠心。
  武后看到后,直接把他贬到更远的鄱阳。萧淑妃的后代,就母债子偿吧。
  没有母家的支持,许敬宗可不认为这个许王有什么实力可以和武后对抗。自找没趣罢了。
  没看到武后的几个儿子都乖顺的跟鹌鹑一样嘛?
  论审时度势,李弘的几个弟弟都比他强那么一点。
  正在这么胡思乱想着,听到武后又开口问,“那先生觉得是谁在操纵这件事呢?”
  呵呵,你的仇家那么多,我咋知道。尽管心里腹诽,脸上可不敢带出一星半点。“臣实在愚钝,想不出来。”许敬宗老脸微红,摇头。
  “武三思武承嗣,先生觉得呢?”
  许敬宗一头汗,这话题他可不敢接。
  武后成为皇后以来,武家风头渐劲,旁人自退避三舍。
  最讳莫如深的就是前太子妃事件。事发后肇事者武敏之逍遥法外,连李弘这个武后亲生儿子都对他没有办法。可见武后对武氏子弟的偏心。
  “都是人中俊杰,前途无量,”许敬宗顾左右而言他。
  武后微哂,老滑头,罢了,估计也不敢说什么。“这段时间,整饬东宫,还请先生多关心,暂代右庶子之职。本宫信任的人不多,先生多费心。”
  许敬宗躬身一礼,“臣遵命,必尽心竭力辅佐太子殿下。”
  “这孩子和本宫生分了很多,先生多开导开导。”
  “太子殿下还年轻,过些日子她自会明白天后的苦心。”许敬宗又是一礼。
  看着许敬宗胖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武后轻叹一口气。
  选他是她再三思量的结果。朝里的宰辅不少,不过每个都盘根错节,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许敬宗不是世家出身,身家全靠自己打拼得来。一子一女皆在岭南,且不亲近。唯有紧抱自己的大腿,才能保障荣华富贵。这样的人用起来也省心很多。
  把这样的一条老狐狸扔进东宫,让各方势力去揣测。乱起来,动起来,才能整饬。希望不负所托。
  看来也得提前对戴至德耳提面命一番。把东宫交给他,瞅瞅管成啥样,令人难以满意。不过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骂归骂,用还是继续用。
  想到李弘,心中甚是失望,难道是因为她这些年疏于教导了么?
  离心离德啊!
  看着案上拟的驸马名单,糟心!
  按皇帝的话,远远的打发了得了。
  武后捏了捏眉心,拿起名单,细细研读起来。
  上官婉儿站在旁边伺候,心里捉摸,得给武三思去咯信儿。
  武后居然把武家也作为嫌疑之一,看来他最近动作频繁,惹了武后的厌弃。还是低调一点,别撞在枪口上,成了出气筒。安稳的过了这段日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