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即便是萧条的慕尼黑,也渐渐染上一丝节日的神采。
  大大小小的圣诞树林立街头,人们希望节日能够带来好运,驱散战败带来的阴霾,毕竟生活还要继续,总要有些希望。
  帕尔的家,也热闹起来,他召开了一次盛大的舞会,慕尼黑的名流齐聚,犹太富豪的庞大人脉露出冰山一角,这让克莱有些无所适从。
  他没想到,一直看上去和蔼的帕尔,竟然会有如此号召力,看看今天来参加舞会的人,非富即贵,不乏慕尼黑当地的知名人物。
  政府的官员,商界的领袖,甚至还有两名军方的少校,这让克莱十分紧张,他不善于这种场合。
  乐队的演奏,伴随着宾客们的笑声,看着在各路大佬中游刃有余的帕尔,克莱不免有点儿尴尬。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并不排斥这种场合,毕竟老霍夫曼是一名外交官,早就习惯了这种纷扰的社交场。
  而作为他的独子,自然也经常出席各种舞会和酒会,上流人士的声色犬马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任何的不适。
  然而现在不同了,身体还是那具身体,但是灵魂已经置换,作为一个理科男,他更习惯于和各种图纸,各种设备,各种数据打交道,这种花花世界,实在让他有点儿难以招架。
  不过好在,感觉不自在的,并非只有他一个。
  安西一个人躲在角落,手里的红酒喝着非常不习惯,他更喜欢味道重一些的酒,比如朗姆酒或威士忌,只有那种烈酒喝起来才够劲,而不是这些红酒,喝起来一点儿酒味儿都没有。
  “有点儿不习惯?”
  克莱凑了过来,他背靠墙壁,小声的说着,看着上流人士在侃侃而谈,轻轻摇了摇头。
  “的确不习惯,老实说,我开始怀念那些教书匠了。”
  安西抖了抖肩膀,仿佛背后有虱子,于是扭来扭去,转头看了看克莱,于是和他肩并肩,一起靠在墙上,这让他感觉好了一点儿。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和他们打成一片,上一次的茶话会,我觉得你与他们聊得很开心。”
  克莱喝了一口酒,他记得上一次茶话会,安西破天荒的要求参加,而且在和那些教书匠的交谈中,显得十分开朗,甚至会后,还拉着几个志同道合的,一头杀向酒馆。
  “咳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以前我看问题太片面了,这些家伙,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安西咳嗽两声,脸色微红,显得有点儿尴尬、
  以前他对教书匠的评价非常低,但是经过接触,他发现其中几个家伙,给他的感觉还不错。
  当然,主要原因是他现在太闲了,跟着克莱周旋于慕尼黑的咖啡厅和酒馆,让他有种颓废感,所以即便是教书匠,他也不在乎了。
  毕竟他现在需要与人交流,去探讨问题,交换意见,而不是在酒精与咖啡中迷失。
  “是啊,每个人都有优点,我们应该善于发现别人的闪光之处。”
  克莱点点头,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个老教授,而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圣诞快乐,哥哥,克莱先生。”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打发时间的时候,一位身穿礼服的漂亮女士,出现在他们面前。
  今天的辛迪精心打扮了一番,做了头发,涂了粉底,珍珠项链衬托起她纤细的颈部,精致的妆容让她增添了些许妩媚,一席蓝色长裙更是让她有了一丝雍容华美,眼前的美人,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护士,更像一个上流家庭的大家闺秀。
  宛若绽放的蓝色玫瑰。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安西和克莱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他们相视一笑,随后愉快的交谈起来。
  德意志人不喜欢太过繁琐的东西,他们可以把事情做的很精细,但性格却十分豪迈,比如这场舞会,他们就不会留出太多闲聊的时间。
  随着时间流逝,乐手们经过短暂的休息,便把舞会推入高潮。
  中央的舞池空出来,莫扎特的《d大调小步圆舞曲》奏响,这就像是一封邀请函,分发给在场的每个人。
  “要不要赏光共舞一曲,亲爱的克莱先生。”
  辛迪微微躬身,轻轻拉起裙摆,德意志人一直遵循“男女平等”,传说中世纪的时候,夫妻离婚都是拿着木棒互殴,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所以舞会上女性邀请男性跳舞,并不是一件“没羞没臊”的事情,反而十分平常。
  “非常荣幸,辛迪女士。”
  克莱微笑着应允,他牵着辛迪的手,一起走向舞池,搂着他纤细的腰身,挪动舞步。
  这是一种本能,毕竟身体的原主人是接受的贵族教育,老霍夫曼是个有钱人,还在官方任职了二十多年,克莱也参加了大量舞会,自然懂得如何跳舞。
  哪怕这具身体换了主人,但是有些东西,是深深刻入dNA里的。
  “在哪里学得跳舞。”
  克莱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将辛迪拉近,柔声问道。
  “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婆婆学的,她说她曾经是大家闺秀,后来看上一个穷小子,就私奔了。”
  辛迪微笑着回应,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但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那她一定是个很懂跳舞的人,你的舞步非常好,看来平时经常练习。”
  克莱讲的是实情,他在凭借“肌肉记忆”跳舞,但也算不错了,然而辛迪跳得比他更好,仿佛一只灵活的小鹿,非常轻盈,甚至懂得照顾克莱的节奏。
  “还好吧,只是偶尔会跳跳,次数并不多。”
  辛迪会心一笑,她把克莱这句话,当做是“调情”,不觉小脸绯红一片。
  然而克莱真的是在讲实话,他觉得辛迪跳的比自己好,没来由的,自尊心受到一丝小小的伤害。
  按照辛迪的自述,她的家庭只是普通家庭,没什么钱,更和上流社会不挨边。
  但是她跳舞竟然比自己还好,而且也更加适应这个上流舞会的氛围,虽说自己是个理科男,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二代”,一个贫家女稳压一个富家子一头,换谁都会感觉有点儿挫败。
  一曲跳完,克莱与辛迪互相行礼,随后两人手牵手,来到一边,短暂的休息。
  “呵呵,年轻人很享受啊。”
  帕尔走过来,举起酒杯,对两人微笑示意。
  “您好,帕尔先生。”
  “谢谢您。”
  辛迪赶忙微微躬身行礼,而克莱则是笑着回应,对于这位富豪,两个人的感想各不相同。
  辛迪更多是感激,哥哥因为基尔港水兵的身份受到歧视和迫害,而这位犹太富豪伸出援手,这让辛迪非常感动。
  而克莱则是有感于帕尔人脉的强大,这个舞会就是一个他的展示舞台,将一位富豪的实力,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辛迪女士,你的脚怎么样了,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帕尔微笑着说道,辛迪崴脚的事情他知道,看今天的舞步,似乎没什么大碍了。
  “已经好多了,您介绍的医生医术非常高超,真的很谢谢您。”
  提到这件事,辛迪又是一礼,毕竟她能这么快康复,还是要托了这位富豪的人情。
  通过安西,帕尔知道了辛迪的存在,也知道了她脚受伤的事情。
  于是便介绍了一位犹太医生,在慕尼黑非常有名的那种。
  所以辛迪很感激帕尔,克莱也很感激,这让辛迪再没有理由赖在他的房间,终于可以恢复清净。
  虽然在离开的第二天,辛迪就租下了他隔壁的房间,并且搬来一大堆行李,美其名曰“缺乏安全感”。
  好吧,毕竟那是旅馆,谁都能住,即便是克莱,也没有理由拒绝店家将隔壁的房间租出去。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的房间“回来了”,对于这一点,克莱还是很满意的。
  交谈了一会儿,音乐再度响起,是斯特劳斯的《皇帝圆舞曲》,这时一位女士走来,邀请帕尔这个主人同舞这一曲。
  面对女士的邀请,帕尔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与克莱等人道别,携着女士的手,走入舞池。
  “帕尔先生真是个好人。”
  看着帕尔与那位女士共舞,辛迪随口说道,结果一旁的克莱差点儿笑出声,毕竟这句话,在百年后的东方,一般都是用来拒绝的。
  不过他也知道,辛迪是发自真心,这个小姑娘让克莱有点儿看不透。
  你说她天真,她总能做出一些让人感到安心的事情来。
  你说她成熟,但总是流露出一股小家子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女生的思维回路,实在太过奇特了。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克莱自己应该反思,对于女人,他总是像看待图纸一样的去理解,所以得出的,永远不会是正确答案。
  毕竟钢铁直男和柔弱女生,完全就是两种迥异生物。
  “看,下雪了。”
  克莱指向窗外,辛迪则是一愣,要知道慕尼黑作为南德意志地区,降雪的情况并不多。
  看到辛迪的表情,克莱微微一笑,他拉起这个女生的手,一起走到窗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雪花,缓缓飘落。
  百年后,克莱就读的大学身处北方,他见过雪花漫天的景象,也见过皑皑白雪,覆盖无边大地的奇观。
  相比之下,这淅淅沥沥的小雪,根本不值一提。
  “快点儿,许愿。”
  但是辛迪不同,她双手紧握,闭上双眼,作为一名慕尼黑的姑娘,她们似乎有自己的传说和趣谈,对于下雪,她们有一番独特的理解。
  “不是只有流星才许愿么?”
  克莱搞不清楚这个姑娘到底在干嘛,但是辛迪却是睁开一只眼睛,小声道:
  “处女在下雪时许愿,是可以得到雪之精灵祝福的。”
  这话说完,辛迪这个大姑娘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闭起眼睛继续许愿,而克莱却是小脸一红,毕竟他的内核是东方的,而在东方,这种话,姑娘们可是不能轻易说出口。
  “果然,西方人就是开放啊。”
  暗暗在心里吐槽一句,克莱也看向窗外,他不信鬼神,但还是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起许愿。
  希望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