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耻满腹心事的从乾清宫出来。
  作为皇帝的贴身人,尽管这个皇帝自小就是被他伺候他大的,可随着皇帝年岁渐长,他心中的畏惧之心就越重。
  他太了解着这位皇帝了,皇帝对身边的人好是好,但有一条很明确的界限。
  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越了皇帝所划的这条界限,没任何人情可讲。
  而且,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近身人....
  准确的说是他们这些皇帝的家奴,其实在皇帝面前是没有秘密,也不允许有秘密的。
  今天皇上当着他的面,把折子露出来,是告诉他王八耻,贺老六杀人的事,不会追究到他王八耻。
  但同时似乎也在隐隐告诉他王八耻,贺老六给你当女婿,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一点,让王八耻有些迷惑。
  他是内监,贺老六是锦衣卫外官.....
  太犯忌讳了!
  就在他满腹心事的时候,胡观迎面走来。
  “王总管!”
  “奴婢见过驸马呀!”
  “哈哈!”胡观笑着侧身,不受王八耻的礼,低声笑道,“恭喜呀!”
  “您这话说的,喜从何来?”王八耻笑问。
  “还装!”胡观笑道,“外边都传开了,你王公公骨肉团聚了!”说着,又道,“啥时候摆几围团圆酒?可得通知我呀!”
  “何广义这厮.....”
  王八耻心中暗骂,“闹得满城风雨!”
  不等他说话,就见胡观伸手入怀,拿出个小盒子。
  “您这是?”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胡观不由分说的塞到王八耻手里,笑道,“一对玉观音,保平安的!你是内监,我不方便去你外宅!”说着,摇头叹道,“文官们知道了,又要聒噪多嘴多舌!你拿回去,给两个孩子的!”
  王八耻顿时吓了一跳,赶紧看看周围。
  周围是没人,但他也不敢收,死命的摆手,“驸马爷,您这可折杀奴婢了!”
  他真是不敢收!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在这事上栽过跟头的。
  “别人的你不收也就罢了,我的你必须收!”胡观笑笑,“怎么,何广义的人情你都受了,我的礼你就不受?”
  “这....”王八耻又是顿住。
  同时心中已恨得咬牙切齿,“何广义什么意思?给我点人情,就闹得满城皆知?”
  “快收着吧,不碍的!”胡观直接把盒子推进王八耻的怀中,然后凑近了低声道,“往后你见着我家孩子,补回来就是了!”
  说着,拱手道,“我先去面圣,回见!”
  王八耻怀里抱着盒子,站在原地,就感觉怀里抱着一个火炉,烫手!
  下一秒,不等他把盒子收起来,邓平快步从后边追了上来。
  “王总管!”
  “伯爷!”对于这个皇帝身边的侍卫头子,王八耻现在很是客气。
  之所以客气,是因为他现在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了。越是身居高位,越要对人客气,最起码表面上要客气。
  “骂我?”邓平一笑,也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不由分说的塞进王八耻的怀里。
  “可不行!”王八耻差点跳起来。
  他娘的这可是乾清宫门口呀!
  你们就这么害杂家?
  杂家跟你们有仇?
  可是下一秒,邓平的话却让他愣住。
  “万岁爷给的!”说完,邓平笑着走了。
  王八耻站了半晌,错愕的走到廊下,狐疑的打开匣子。
  五张一千块银元的龙头大票尽收眼底,同时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正是皇帝的字迹。
  “赶紧从锦衣卫的宅子搬出去!乾清宫大总管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租锦衣卫的官产住,你能说的清吗?”
  “即便你是按照官价,真金白银租的。可是外人嘴里,就是你王八耻占了锦衣卫的便宜,就是锦衣卫为了巴结你,送你的宅子,蠢货!”
  骤然间,王八耻心中一暖,眼泪差点冒出来。
  他明白,这钱是皇上的私房。
  若是大张旗鼓的赏,那就要记录在档,写进当朝实录之中。
  皇帝赏了贴身太监五千块银元,定然又要让那些文官们喋喋不休!
  ~~
  “臣胡观....”
  “大规矩免了,坐那!”朱允熥斜靠在罗汉床上,手中的奏折挡住了脸。
  胡观半个屁股沾在凳子上,低声道,“皇上,按照您的吩咐,臣这边已经凑齐了四百万的款子!”
  “嗯!”朱允熥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份奏折,“辛苦了!”
  “都是臣份内之事!”说着,胡观顿了顿,“不过,这四百万凑出来了,您的内库之中可调用的现银就不多了!”
  “不怕!”朱允熥笑笑,“等打下安南,还不是怎么花出去的,怎么捞回来?”
  “曹国公昨日找了臣,询问了海上航路的事,说是要贩糖...”胡观低声道,“还跟臣说,要弄个船队....”
  “嗯?”朱允熥放下奏折,想了想之后笑道,“他鼻子是真灵啊!”
  缅地,安南,新政,开海....
  战争转移矛盾,开拓市场,提高帝国的生产力,这是一系列的组合拳。
  旁人都没看出这环环相扣背后能带来的利益,他李景隆已经想着如何闷声发大财,要开辟航路了。而且,他还知道这利益太大,他一个人吃不下,必须要和皇家绑在一块。
  “你看着办吧!”朱允熥又道。
  “那臣回头和他商量着弄一个章程,请万岁爷过目!”
  “嗯嗯!”
  “还有件事!”胡观又道,“王总管的事,最近闹得人尽皆知,街头巷尾都是各种故事,甚至听说应天时报都想登报当成故事来讲.....”
  朱允熥微微斜眼,“接着说!”
  “按理说这事就算被人知晓,也是在一定的圈子之内。无论是参与的还是具体办事的人,都不会对外人讲!”胡观皱眉道,“所以臣就留心,让人追查了一下!”
  说着,他看看朱允熥的脸色,“之所以闹得满城皆知,是因为这消息本就是锦衣卫中传出来的!”
  朱允熥放下奏折,冷哼道,“何广义这事,办得窝囊!”
  “还有消息说,王总管因为贺平安去淮安,从贼窝中救了他外甥女出来,且英雄救美,大开杀戒,所以起了爱才之心,要把外甥女嫁给贺平安!”
  砰!
  奏折直接被朱允熥撇在了桌子上。
  但他脸上却没怒意,而是.....很复杂的笑。
  “难得他一个小人物,居然有这等心思!”朱允熥冷笑道,“有趣有趣!”
  皇帝口中的他,自然不会是何广义。
  何广义也不可能这么蠢,散播这些话。
  至于皇帝口中这个他是谁?大概也只有皇帝和胡观知道!
  “真是豁出去了!”朱允熥又笑道,“把自己闹到一点退步都没有了!你说他傻吧?绝对不傻,而且心机极深!你说他精吧,他偏偏把所有赌本都压上了!而且还是一手烂牌!”
  说着,忽然又是一笑,“虎妞就那么好?朕都想见见了!”
  “你还是别见了!”
  胡观心中暗道,“你要是见了,万一你弄到宫里......”
  不敢想不敢想,他娘的大逆不道。
  “这人,你了解过没有?”朱允熥又问。
  “是块好材料!”胡观低声道,“就是杀性太大,收不住!而且从这件事上看,太有主意了,不好拿捏!”
  闻言,朱允熥有些失望,“这样的人,倒不适合进青眼了!”
  下一秒,他又笑了起来,“最近也是太无趣了,朕倒是真想看看,这个小人物如何搅动朝局!”
  说到此处,扭头对外说道,“太平奴!”
  话音落下,几个呼吸之后,邓平从外边快步进来,“臣在!”
  唰!
  朱允熥把桌上一本奏折甩过去,“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千户贺平安滥杀无辜之事,三司会审!”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