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乌阳耀还像平常一样和倪觅夏打招呼,“倪主任,早啊。”
  倪觅夏先红了脸,含含糊糊地回应,自己蹲在河边漱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想得太多了。人家也许昨天只是客气客气,自己又何必先想这么多呢,耽误工作得不偿失。
  倪觅夏收拾了心情,今天他们又要离开这个驻扎地,要再继续去往下一片区域了。
  她甩开所有思绪,再次把自己的工作状态调整好。
  这几天,专家们都提了很多意见,倪觅夏在本子上记了好几页。
  这些建议总结到一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钱!
  倪觅夏也是此刻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保护区的发展,河狸种群的扩大,真的不是几个人能做到的。
  她翻看着自己的笔记,竟然有了些难以坚持的疲惫感。
  中午坐在河岸休息,他们拿出自己带的馕,倪觅夏用过滤后的河水加些野菜和胡椒,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汤。
  熬汤的时候,她自嘲地笑,“谁能想到啊,来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下过厨房,半夜饿了想吃个方便面都是阿姨煮。”
  看见任磊看她,她赶紧解释,“我不是抱怨,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吗,我现在竟然在林子里做酸辣汤!”
  她说着还不忘把小包的醋撕开包装洒进汤里。这也是她的小经验,同事们定外卖或者网购什么吃的,里面带的小包装调料,自己不吃的话,都交给她统一保管,就是为了在出野外任务的时候能够用到。
  任磊难得没有笑话她,他把馕撕开泡进自己的碗里,眼睛看着那锅热气腾腾的汤,小声说了一句,“你也不容易啊。”
  “这些都还好吧,我就是怕到最后,还是做不到自己想象的那样。”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专家和工作人员,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们也都累了。一个个倚着石头或者树干,坐在各处,敲打着自己的腿。
  “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任磊,我没有信心了。植树,测量整个保护区,修路,建临时观测点……我这几天常常想,这些工作哪是我能做出来的?咱们只是一个小小的救助站啊。”
  任磊坐在地上,两只手捧着自己的饭盒,“怎么了?打退堂鼓了?不像你啊,倪觅夏,去年这个时候你雄心壮志招兵买马,想做的不就是这些事情吗?”
  “是啊,我那时候不是想得简单吗。”
  手里的勺子在锅里晃来晃去,倪觅夏这几天的心情总是忽起忽落的。感觉所有的事情,总是在已经有了好的方向,让她看到希望,觉得满心都是喜悦的时候,又突然重重给她打击。
  救助站已经得到了政府的认可,同事们的关系也格外和谐,她觉得工作起来前所未有的干劲十足,短视频平台的捐助也突破了她的想象,她以为这些已经足够好了。
  然而来到保护区,看见他们所需要的,这才知道自己那点准备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已。
  “唉。”倪觅夏忍不住叹气,“我最近是不是水逆啊,怎么觉得什么都不顺。”
  任磊抢着盛了一碗汤,“你呀,最近是有点问题,心情低落,也没有以前的那种精气神了。”
  倪觅夏心虚,立刻想到了和卓满的分手,她不肯承认,“哪有,我就是发愁咱们的工作。”
  “我也不问你是为什么,谁还没有个情绪起伏的时候,我就是想告诉你,包括上次的生日也是,海铭哥跟我们说,一定要帮你调整心情,你身边还有我们,什么事情不用全都自己扛。咱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也不是老康,不用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保护海狸这件事,是你的梦想,也是我们愿意和你一起来做的,你要是自己都没信心,我们怎么办?”
  季泽和薛文杰也过来盛汤,这已经是第二锅了,第一锅是先给专家和工作人员的。
  他们也听见了任磊和倪觅夏的对话,薛文杰小口吹着汤,他吃不惯新疆的馕,每次出来都是自己带一包面包片。
  在薛文杰面前,倪觅夏不好意思说话。
  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是薛文杰先开了口,“觅夏,是不是我给你压力太大了?”
  薛文杰从来到这里之后,难得有这么轻声细语的时候,倪觅夏慌得直接站起来,“没有,薛老师,是我做得不够好。”
  “觅夏,你真的很像我的学生。”薛文杰竟然难得有了笑意,“我有个学生就是这样,明明成绩很好,却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每次看见我都先道歉。呵呵。”
  薛文杰喝口汤,“味道不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觅夏,你最近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我……觉得好像距离咱们最初的目标实在是太远了。”倪觅夏低下头,这段时间的委屈突然积攒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变化得如此大,明明来保护区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可是她就是调整不过来自己的心情,逐渐地越来越没有自信,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这条通往梦想的路上格外孤单。
  她不知道是不是跟卓满有关系,但是心里总是隐隐有点委屈。
  明明之前就算是同事们都不理解自己,在救助站举步维艰的时候,都有卓满在身后支持自己。可是现在,她却好似心都被默默剜走了一块。
  她委屈,也忍不住在心里生自己的气,不就是一个男人嘛!为什么自己的情绪要被他影响!
  正在委屈的时候,薛文杰却突然伸出手,在倪觅夏的头上摸了一把。
  倪觅夏愣住了,这个动作一般只有丁海铭会对她这么做,而薛文杰向来跟她是没有这么亲密的。
  薛文杰说:“我早就说过,你想做的这件事,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也许三年五载,说不好就十年八年,你要做好长期的准备,如果有顾虑那么干脆就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