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季节,雪山下的人家,家家户户都预备了多余的粮食,就是怕万一风雪封门,一家人最起码还能有最后的保障。
  但是这些存货,可没预备客人的。
  落单的游客有政府管,在这里,经常遇到危险的,需要借住在村子里的,只有来雪山采集数据的科考人员了。
  村长拿着老康给他的钱,还是一脸难色,“老康,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还有孩子需要养,这雪一下,就不知道多少天了,要是就你一个还好说,你们还来了这么多人。我的东西本来存得就不算多。”
  老康抬头看看天气,山里下雪,不是雪停了就能走了。
  等待雪化,露出能看得见的路,还需要几天,不然实在是太危险,很有可能一个打滑就下了山崖了。
  “我也是没办法啊,村长,你也看见了,我的车走不了,你看这样可以吗?要不然我多拿些钱,你帮我去村里问问,看看谁家囤的粮食多,能帮我们一把。我这也是为了工作,要不然我也不来麻烦你。”
  村长舍不得钱,敷衍道,“你们就先在我家住下吧,村里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他们也不愿意管这个闲事,也没办法接待。”
  他们再次住在了村长家,可是这次的态度明显没有上次那么好了。
  毕竟涉及到的是口粮和柴火问题。
  火炕一片冰冷,倪觅夏用羽绒服把自己围起来,她觉得雪还没化自己就先冻上了。
  老康去跟村长说了半天,这才来加了些稻草之类的。
  勉强能有点热乎气,也没有多暖和。
  三个人全都挤在火炕上,把东西整理好,老康劝他们,“没办法,体谅一下吧,粮食还好说,找村民买一点应该可以,就看村长财迷不财迷了。但是柴火可都是算计着来的,现在布尔根是国家级保护区了,以前这里的人冬天烧柴都是直接去砍树,保护区管得严,不敢砍树了,就捡树枝,那能有多少。”
  “全靠捡树枝?够吗?”倪觅夏上次跟着老康进林子,他们生火也是依靠捡树枝,确实没有多少。小小一个篝火还可以,阿尔泰长达7个月的冬天,全靠捡树枝?
  老康摇摇头,“当然不够,政府一直号召他们烧煤代替,可是用惯免费的,谁想花钱啊。这也是一个矛盾所在,所以村民几乎是捡和砍一起,偷偷摸摸的呗。所以你以为为什么村民们这么反感咱们?他们是怕咱们一宣传出去,又来什么新政策,影响他们的生活。”
  任磊立刻不高兴了,“他们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再怎么说,他们也比动物生活得容易吧!”
  倪觅夏这次却没有参与讨论,上次来的时候老康已经给她讲明白了,动物保护,可以说是附近村民正常生活后的最后一环了。
  只有自己保证了温饱,没有任何负担的情况下,才会想起去保护更为弱小的。
  而这里的村民,耕地很少,原本的生活可能还不错,靠山能挖草药抓岩羊,靠水能捕鱼捞虾,甚至能卖卖赤狐的毛皮,河狸的香腺,结果一变成保护区,什么都别提了。
  不仅原来那些能发财的东西不合法了,连世世代代得到的那些便利也不能触碰了。
  每一棵树每一条鱼都是国家的,不能撒网捕鱼,垂钓期只有每年9月之后。
  草药也不能随便挖掘,山上的雪莲都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
  村民们本来就穷,这样一来,对保护区的意见更大了。
  可是这是国家规定,他们的怨气能发泄到哪里呢?
  自然就是他们这些,来保护区工作的人。
  老康披着外套,呵着手,“小任啊,你上次已经吃了一次亏,怎么还能脾气这么火爆?咱们来也是工作的,犯不上因为和村民意见不和而把自己搭在这里。这里山高皇帝远,出了事监控都没有,一定不能冲动啊。”
  任磊点点头,可满脸还是不服气。
  倪觅夏只得也劝,“没办法,村民太困难了,你看这个村里,还剩下多少青壮年,能离开的都走了。实在是太苦了,冬天长,气温低,没耕地没草场,羊都养不了多少只。”
  任磊不说话了,这也确实是事实。
  倪觅夏只觉得越来越冷,看看时间,也到了快吃饭的时候。村里人一般就是两顿饭,她拿着自己的保温杯起身,想去厨房,趁着做饭打点热水。
  结果到了厨房,却看见一片清锅冷灶,根本一点吃饭的迹象都没有。
  她在那间全靠一点稻草撑着的屋子里,早已经冻得浑身冰冷了。就指望吃饭能增添一点热乎气,没想到,村长这是根本就没打算准备啊!
  她刚才劝任磊的冷静全没有了,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转身去找老康告状,又冻又气,小脸都是通红的,“老康,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关键是拿钱的时候这么痛快!”
  老康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们现在在村里,一切吃穿用度只能依靠村长。外面大雪封门,想走走不了,报警警察都赶不过来。
  他穿好外套,“我去看看!”
  任磊怕他吃亏,赶紧在后面跟着。老康回头本来想说你别来,任磊赶紧保证,“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结果两个人刚出屋子,村长就拿着个口袋进了院子,帽子上落了一片的雪花。
  他抬头看看老康,“康老师,看来这次的钱我是真的赚不了了。我根本借不到粮食和柴火啊。”
  “你家一点没囤吗?”
  村长疲惫地摇摇头,“囤了一些也用得差不多了,一冬天了啊,谁能想到今年四月还下这么大的雪。今年收成格外不好,就那点存货,这几个月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村长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烟,他一张脸随着烟头红色的火星明灭,痛苦地扭曲着,看起来是真的很为难。
  老康也蹲在他旁边,两个人对着叹气。
  “能坚持几天?”老康问。
  问完了再次抬头看天,天完完全全是鸽灰色的,沉甸甸地要落下来,一看这个雪就不会这么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