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学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搭乘着一条小船,泛溪而行,忽然间,遇到一处茂盛的桃花林,长在河道两边。
  在河道的尽头,有一座怪异的光秃秃山坡,山坡上开有碑状洞穴。
  苏学顿时一愣,这不是桃花源记的即视感吗?
  果然,前面的发生的一切与桃花源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走过狭窄的洞穴,蓦然间豁然开朗,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沼,桑树和竹林碧绿相交,黄发垂髫,麻布装束,村民们悠然自得。
  只是令他迷惑的是,所有人都很热情地跟苏学打着招呼,就像是与之相熟一般。
  只是有一件很诡异,苏学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他们的脸庞非常模糊,就像一团烟雾笼罩在他们的五官上。
  苏学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渐渐地,他忘记了很多事情,比如他怎么来的,又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也想不起从何而来,他努力思考着,可却毫无头绪。
  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甚至忘了自己有家会所,自己是谁。
  除了与人交流时,有些别扭之外,他越来越像这个村里的人的。
  就在他享受着淡泊与闲适的一切的时,这方小世界却突然彻底乱套了。
  一场怪异的瘟疫袭击了村里。
  染病的村民都莫名其妙变得脾气暴躁,嗜血且健忘。
  村长只能将所有被感染的人关在了一个圈子里。
  苏学依稀记得自己会治病,但又想不起自己该怎么办。
  粗陋的管理方式,没有经过这般冲击的小村立马不堪重负。
  还有人不遵守一些规则,导致染病的人没有及时被收治,瘟疫传播的越来越严重。
  几乎两成村民都被感染了。
  可苏学明明跟大多数感染者都接触过,唯独他没有感染的征兆。
  有一日,村长找到了苏学。
  “实在是很难为情,但是老夫也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
  “村长大人,别这般绝望,总有办法解决的。你是想让我照顾他们是吧?”
  村长很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他咳了两声,作揖道。
  “确实是这个想法,目前看上去只有你比较安全。”
  出乎村长意外,苏学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好像有很多事情忘记了,如果我真的被感染了,就找不回自己想追求的真相了。”
  村长没有细问,只是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强迫别人的意思。
  “是我莽撞了。”
  村长说完,佝偻着背转身艰难爬过门槛,离开了。
  瘟疫的第七天,全村感染人数已经过四成。
  第十二天,全村七成村民已经感染,因为病人而逝世的人也有百人。
  有的是被瘟疫折磨致死,有人则是被感染的人活活咬死。
  苏学神情严肃地漫步河边,短短十几天,原本绿意盎然的地方变得荒凉不堪,那些田地的植物也纷纷衰败。
  哪怕结了果实的果树也全部掉果落叶,烂在地上招惹着蚊蝇。
  偶尔在路上遇到零星的未感染者,看到苏学还是依然的热情,但不敢走过来。
  苏学看着那些人在地上挖着植物的根茎,放在篮子里,匆匆离开。
  苏学又走了两步,看到一个垂髫小儿,跟所有的村民一样,看不清小孩的长相。
  他似乎已经饿得难受,趴在地上,不如其它人叔娘们动作快,力气大。
  挖了半天,也拔不出一根根茎。
  急得小孩直接趴倒在地上,啃着地上肉眼可见的树根。
  “等等,这个不能吃!”
  苏学快走了两步,喝止道。
  苏学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个不能吃。
  他走上前问道。
  “你家大人呢?”
  “得病了。伯伯,你需要离我远些,我应该也快得病了。”小孩极快地转过身,闷声闷气地说道。
  苏学准备触摸孩子头顶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旋即又摸了上去。
  “不要。”小孩试图躲闪。
  “没事,你很棒。要相信自己。伯伯告诉你,你没生病。至于你的爹娘,相信我他们会回来的。”
  苏学说完,帮小孩将可食用的根茎挖了出来,脱掉自己的衣服,装了满满一大袋。
  “活下去,等他们回来。”
  第十五天,全村只有一成的人没有被感染。
  第二十天,还是只有一成的人幸存。
  村长感染了。
  此时苏学正在帮他洗脸。
  他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对着给自己洗脸的苏学一声声龇牙怒吼。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有这个能力。不然就可以多救一些人了。”
  那一日。
  苏学在触碰到孩子头顶的时候,突然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当他接触到感染瘟疫和疑似感染的人,头部都会有一瞬间的刺痛感。
  由此,他发现自己有了判断一个人是否染病的能力。
  很快,他走遍了整个村,将所有疑似感染和已经感染的人全部关在了村里的山洞中。
  他身手很好,哪怕是全村最厉害的武夫跟他逐力,也眨眼间败下战来。
  所以,他也算成功地阻断了瘟疫的蔓延。
  只是这里人数众人,每个人发病的时候都像一头野兽,朝身边的人扑咬过去。
  在他面前死掉的人越来越多。
  隔壁的王大娘,村头的李大叔,爱玩水的安家小孩儿等,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都被他亲手埋葬。
  苏学并非冷血动物,每当这个时候,心口就感觉特别难受。
  这些病患已经吃不下普通的食物,他们喜欢吃生食。
  不喝水,只能通过喝血止渴。
  可小小的村落,众人不事生产,那些家畜也供养不了这么多病人。
  一旦口腹之欲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互相残杀。
  这一日一早,外界的人跑过来递了一个纸条,牲畜已经吃完了。
  强大的无力感包围住苏学。
  就在苏学不知道怎么办时,那个之前苏学帮过的小孩端着一副瓷碗,颤颤巍巍地走到苏学面前。
  他将瓷碗放在了地上。里面居然是猩红的血液,清澈透亮。
  “伯伯,这是我的血,您将他分给我的爹娘。若有多的,也给那些叔叔婶婶分一些,有劳您了。”
  然后学着教书先生曾教过的礼仪,规规矩矩作揖一拜。
  苏学此刻的眼睛有些红。
  他这才看到孩子的手臂上有很多条新鲜的伤口。
  可以想象,他曾经用着家里锋利的小刀,害怕又不敢下手,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成功,这才凑了满满一碗。
  因为这里,有他的爹娘,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步步维艰,走了快八九公里山路送到了这里。
  神奇的是,鲜血依旧透亮。
  “以后不用干这个事了。”苏学背过身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爹娘已经死了?”小孩突然带着哭腔,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整个村庄此时都刮起了风,夹杂着哭声,悲怆痛苦。
  想了想,小孩突然止住了哭声,哽咽地说道。
  “那就分给叔叔婶婶们,他们要活下去。”
  苏学很难受,他赶紧抱起小孩,宽慰道。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我找到办法了,不需要你来做这样的事。”
  小孩将信将疑地走了。
  一刻钟后,苏学端着一副巨大无比的木桶,木桶里满满都是红色的液体,而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来吧!各位,开饭了!今天大家喝喝稀饭!血不够,只能掺点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