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小洋楼内一阵躁动慌乱。
  黎栀的身子本就经不住,她发了一夜的高烧迟迟不退。天光渐亮时,堵在喉咙处的鲜血被大口咳出,竟开始呕血。
  向茜吓坏了,整个人几乎都要昏厥。
  黎中权叫了救护车,一边联系着国外的医院和专家。
  黎放守在黎栀的床前,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大手抚在黎栀的脸颊上,不断地擦拭着她呕出的血。
  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流出,渗透在黎栀的衣襟前。
  黎放一双眼通红,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宝、小宝……”
  黎栀不断咳嗽着,喉咙处灌满了鲜血,一股铁锈气味在口中蔓延。
  她拉住黎放的衣袖,费劲了力气说道:“哥哥不生我的气了吗?”
  黎栀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听得黎放心都要碎了。
  黎放摇着头,声音颤抖:“不生气了,我也再也不生小宝的气了……”
  救护车赶来还需要时间,黎栀面色惨白,小手抓紧了黎放。
  “哥哥,你不要再欺负许忍了好不好?”
  黎放眼眸猩红,紧紧攥住黎栀的手,又心疼又气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你个小没良心的,别再说了。”
  “可是我想说,我怕我来不及说了……”
  眼泪顺着眼眶溢出,缓缓划过脸颊,流淌进枕中。
  黎栀抽泣着,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不要告诉许忍我生病了好不好?”
  “他这个人看上去沉闷闷的不喜欢说话,其实胆子很小的,你告诉他,他会害怕。”
  ……
  李国忠因杀人未遂且拒捕罪而被枪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海市。
  医院病房内的大头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消息,许奶奶看到新闻上的报道后便一蹶不振。
  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许奶奶一夜白了头,像是一夜老了十几岁,如同八十岁的老妪一般,每天只念叨着那一句“自己养了个畜生”。
  医院的走廊内,晨光挥洒穿透那一条昏暗的走廊直到尽头。
  许忍倚靠在墙壁上弯着腰,身上还穿着硕大的病号服。他后脑勺的头发被剃掉,缠绕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李国忠下手太狠,他后面的伤口足足缝了二十多针。
  柳生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懒散的往后面那么一靠:“行了,医生说你伤到了肋骨,后脑受到撞击需要静养,最近哪都别去了,专心养伤。”
  他刚交过医药费,那张病历单和明细被他随便团巴团巴塞在了裤子口袋里。
  “缴费单就不给你了,省的你乱想。”
  许忍的手背上还插着留置针,他面色苍白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肋骨上的伤。
  “没事,我还要去打工。”
  柳生“啧”了一声,语气颇有些不耐烦:“打什么工,算我的!”
  许忍微微低头,眼眸中情绪阴郁。
  他欠柳生的实在太多了。
  走廊内护士推着担架穿梭过人群,急匆匆向电梯门跑去。
  “病人出现急性感染的症状,出血不止,必须马上送进抢救室!”
  脚步匆匆,推得担架下的车轮都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许忍没有抬眸,只是微微后退半步让开身子,为护士让路。
  担架上的人面色苍白陷入昏迷,脸上的氧气面罩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
  就这转身之际,许忍没能看清担架上那人的模样。
  柳生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打量似地看着许忍,语气八卦:“对了,黎放那个小霸王的妹妹来酒吧找过你。”
  许忍一怔,转过身看着柳生:
  “什么时候?”
  “就昨天下午啊,那小孩胆子小,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吓得哆嗦。”
  柳生回答着,还自顾自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许忍微愣,又问:“她找你说了什么?”
  “劝你回去读书呗,”柳生说,“我觉得她说的没错,你现在赚的钱都是有限的,但你的前途是无限的,如果只因为眼前的障碍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柳生叹了口气,曲着身子用手臂撑着膝盖,认真地看着许忍。
  “我知道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那是别人。许忍,你努力又有天赋,不该这样白白浪费掉。”
  许忍沉默着,他靠在墙上勉强支撑着身子微微昂首望着天花板,深眸中那一抹阴郁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许月临终前还在告诉他要好好读书,要出人头地,所以这些年他拼了命地努力着不敢松懈。
  可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
  许奶奶的病情严重,总是记不住人和事,上一秒刚发生过的,下一秒就会遗忘。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许忍不敢去赌,比起抛弃前途,他更害怕的是因愧疚而后悔一辈子。
  许忍仰着头呢喃着:“算了,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你有。”
  柳生皱着眉头说:“你当然有别的路可以走,只是你不敢选。”
  许忍呼吸声沉重,许久后才从喉咙中吐出一口气来。
  “就这样吧,我怕她没几年的时间……就这么陪着她吧,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可重要的。”
  柳生不再劝,他懂许忍的执拗。
  走廊里一片安静,许忍望向小窗外,阳光照耀在他的侧脸上。
  两人就那么沉默着,殊不知对话早已被病房内的许奶奶听了个清楚。
  她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内,她弯着腰身,背影看上去茫然无助。
  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许奶奶才回了神转身往病床上走。
  她步履蹒跚,一双浑浊苍老的眼写满了无措,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局促。
  这么多年,到底是她拖累了小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