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风云突变,天幕中聚集了朵朵乌云,盘旋着将要聚成大团,七月的雨阴晴不定如人面,随即倾盆而下,偌大的雨珠子砸在了屋檐上,发出闷响。
  女子痛苦的哀嚎声、皇帝焦灼的催促声、人杂乱无章的步伐声,混成一团。
  无人注意金龙雕刻的檐顶上,黑衣人独身矗立,俊挺的身影犹如一只孤鹰。
  接生嬷嬷连忙淌着雨水跑进了殿中,连忙吩咐小宫女去准备烧红的剪刀、干净的热水,以及净手的胰子。
  她匆忙净了手,探进了女子的绸被中,看着越容因面白如瓷、苍绿色的瞳孔没有半分光亮,如羊脂玉细腻的肌肤血色尽失,显然是阳气耗了不少。
  女子的产道未完全打开,可羊水却流的差不多了,身上又没有力气,因而生产时只怕十分艰难。
  心里暗叫不妙,嬷嬷连忙喊进太医来:\"得熬碗参汤给娘娘灌下去,不然娘娘骨架子小,可没力气生皇子。\"
  太医随即叫人连忙去炖着参汤,福娘和如意去盯梢小厨房炖点流水样的鸡蛋鹿茸汤羹好让娘娘补充体力,来往的人面色凝重,却无一告诉周元鹤到底眼下是什么情况。
  \"朕不是告诉过你们,只需关越妃禁闭,其余一切如常,你们是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刻意苛待越妃,简直罪该万死!\"
  周元鹤暴怒的吼声,和着突然划过的雷电,瞬间炸落在耳畔,\"轰隆\"的巨声响起。
  雷霆万钧的气势吓得众人更加动作加快。
  李郑连忙安抚:\"皇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滚!\"
  周元鹤此刻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把呵退了李郑,随即睨着太医冷冷道:\"实话和朕说,越妃这胎,能否平安无虞诞生?\"
  太医看了眼四周没有帮自己,结结巴巴的,努力想着办法美化说辞:\"娘娘虽然身体柔弱,可皇胎康健,想来只要生产这关扛过去,就...就无大碍。\"
  所以主要问题——还有在于生育这道鬼门关。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瞬间头痛欲裂,暴躁的气血涌了上来。
  见周元鹤双目猩红,李郑生怕他突然发火,谁料男子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面色铁青。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医命人熬好的人参汤有了大用处,越容因本来几乎就要昏迷过去,谁料一碗醇苦的药汁倒入了口中,温热的感觉流淌到四肢百骸,她慢慢蓄起了点力气,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泛黄的大脸。
  嬷嬷见越妃醒来,连忙惊喜的拍了下手,再伸手探了探她的身下,生产用力的好时机还未到,于是连忙拍打着女子的绸被安抚:\"娘娘您现在还不能生,产道没完全打开,现在跟奴婢学待会怎么用力,现在安静的蓄力就好。\"
  这龙胎也是极乖,虽然刚才这尊贵的娘娘有早产的迹象,可龙胎随着女子安定了下来竟然也奇异的稳定了下来,像是母子连心一般,慢慢等待母妃有力气才发动。
  只是羊水过少,避免龙胎有损,今日生产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摸了摸腹部,孩子乖巧的时不时蹬蹬小腿,越容因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任由身旁宫女喂着参汤。
  此刻腹部的剧痛缓解了很多,只是她仍然虚弱无比。
  忽而,她想到了那个黑影,想让福娘去周边看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禀告皇上饭菜中有毒一事。
  黑衣人一次次偷偷潜入宫中,却没有对她留下实质性的伤害。除却那次羞人的冒犯,这次也正是黑衣人扔下的石子,才救了她一命。
  然而,福娘比她想的更要提前一步,督促小厨房送进去参汤后,\"砰\"的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眼眶里蓄满了泪珠,一字一句充斥着万般恨意,诉说着饭菜有毒一事。
  周元鹤听罢,沉寂片刻,让她继续进屋伺候越妃,随即沉下嗓音,不再掩饰喉间的杀意,唤来李郑靠近。
  手中珠串转动,犹如刽子手杀人时,摩擦刀刃发出。悚然,寒凉。
  \"你去,把柳贵妃唤来。\"
  侍卫连忙捡起大雨中散落的残羹剩饭,里面的菜与汤都被雨水冲刷成糊糊状的烂泥,即便太医院查验,也只能用银针探出剩余的、被雨水刷洗过的菜中还留有残毒,可见毒性之大。
  至于味道——则都被冲淡了,很难再具体查验这饭菜中含有什么成分。
  柳贵妃很快而来,油纸伞打起,露了张花容月貌、堪称浓烈的艳容,对上这么一张国色的脸,闻到一阵浓烈的甜香,周元鹤眼底只有头痛将至的烦躁。
  看来来时李郑并未多说什么,柳贵妃一脸茫然的看了眼屋内,见接生婆婆进出着,似乎越妃生产并无什么纰漏,有些娇气的看向皇帝:\"皇上,越妃妹妹这生产之际,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底还是皇上在,最得妹妹欢心。\"
  话里话外,她实属带了埋怨的意味。
  \"朕叫你来,是想问你——越妃饭菜中为何有毒!\"
  周元鹤打断她的撒娇,让侍卫把饭菜呈到了她的面前,可柳贵妃的反应却像是一个定住的鹌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变黑的银针,随即急忙开口:\"皇上!臣妾安排御膳房每日必须定时定点检查好了再送福宁宫的饭菜,绝不允许怠慢皇嗣,至于饭菜中有毒,必然是另有他人搞鬼。\"
  \"臣妾敢担保,御膳房的菜品都是宫外直运进来,制作好后经过宫人检验后无误才送往阖宫,不可能有问题。\"
  不听她多余的解释,周元鹤则是让人去御膳房检查厨子以及剩余的菜品。
  宫人派了三轮前往分别检查,厨子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菜品也都没有留毒,检验记录的档案也证明了菜品检查时并无问题,所以问题大抵出在了送膳的路上。
  可来往的宫道上来往的宫人颇多、妃嫔路过也不少,偏偏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指出—送膳的队伍并未被打断过,甚至无人靠近,一路直行到了福宁宫。
  柳贵妃见宫人如实禀告,本还惊慌的脸突然镇定了下来,冷冷的看了眼屋中,向周元鹤福了福身:\"皇上,查也查了,臣妾如何敢胆大包天,企图谋害皇嗣。所有该瞧的都瞧了,臣妾看,是您冷落了越妃妹妹太久,她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才——\"
  \"想博得皇上宠爱自然无错,不过也不能陷害别人,若是越妃妹妹生个皇子,只怕打什么歪心思教坏皇子,再啊——\"
  \"滚——\"
  周元鹤一脚踹了上来,一身华贵宫装的女子像断线的风筝,瞬间弹飞,随即重重的落到了地面上。
  身上剧痛感袭来,柳贵妃不可置信的抬头,猛烈的落地害的她牙齿碎了一颗,血顺着口腔流了出来,糊满了下半张脸,看起来狰狞无比。
  \"皇上,你,为何这般对臣妾。\"她发出惊心一问,泪与血水混合着糊满了脸。
  周元鹤一把坐了起来,拧着她的衣衫:\"越妃差点难产,你说她拿腹中的孩子做险,只为了对付你,朕看,还不如说你处心积虑提前谋划好一些更可信。\"
  说完,他松开柳贵妃的手,任由对方摔落回地上。
  随即,他浑身颠若无状的抖动抽搐起来,眼前视线模糊,仿佛又出现了惨死的少年,满眼流着血泪,头上破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站在雨中朝他一步步走来。
  \"你就是个赝品,你不是天子,你不是我皇兄。\"
  福王府递来的信,像加速燃烧的利剑,催促着他杀死名义上的、唯一的亲皇弟。以至于他连夜出宫,亲手斩杀这个祸根。
  他没有错,天子血脉不容置疑。
  少年临死前,用毒哑到几乎听不出声音的嗓子,一遍遍的泣血高呼。
  雷声落下,震的他头皮发溃,周遭一切事物都扭曲成了虚影。
  周元鹤踉跄的想要转身,想摆脱一切进屋看看越容因,却被李郑一把拦住。
  跟随他多年的老太监面目笑着,可眼底毒辣阴狠:\"皇上,您为何进去。您又不是天子,如何做皇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