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月初一之后,程娇便将心思放在了永宁坊的新茶楼上,她请程老夫人帮忙寻了一个管事,将茶楼交给他管理经营。
  管事姓钱,大约四十岁左右,微胖,一张圆脸笑眯眯的,看着非常和善好说话。
  程娇与这位钱管事聊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是个能办事的,也稍稍放心,与他谈拢了工钱,便将自己的计划同他说了一遍。
  最后将程老夫人给的三十两银子交给他,让他将茶楼上下的桌椅物件查漏补缺,再请两个厨子、几个煮茶上茶的伙计,将这茶楼先经营起来再说。
  等她忙完这些事,已经到了八月十三了,她刚想过问一下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首次合作卖月饼的事情,程姝身边的侍女便来了四闲苑找她。
  “我家三娘子与夫人吵起来了,六娘子您快去看看。”
  “吵起来了?”程娇皱眉,“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侍女道:“不久前萧家那边来请期,将三娘子与萧二郎君的婚期定下,这些日子府上也在准备给三娘子的嫁妆。”
  程娇点头,这事她知道,程姝出阁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十八。
  说起来,今年十月程家也是喜事连连,她的及笄礼是在初二,程谦初八娶新妇,程姝十八出嫁。
  原本程姝的亲事应该推到明年开春的,但她得罪了临安侯,程老夫人担心临安侯伤好之后找她麻烦,也担心萧家知道七夕那日的事情悔婚,本着越快越好的想法,定了这个最早的日子。
  “三娘子在查看嫁妆的时候,发现与当初准备给二娘子的那些少了不少......”
  “原本皇家给二娘子的聘礼,陛下说给六娘子,三娘子无话可说,但其余的,老夫人曾发过话,说是要都给三娘子的。”
  因为当初孙妩要嫁给太子,临安侯府给她准备的嫁妆尤其丰厚,程老夫人觉得程姝这些年在外头受了委屈,便直接将这份嫁妆全给了她的。
  这件事府上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只当是程姝这些年受苦的补偿。
  难道萧氏在亲女儿的嫁妆上还要作妖?
  程娇眼皮子直跳,心里估摸着萧氏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她忍不住问:“哪里少了?那嫁妆可是祖母定下的,谁人敢扣下?”
  侍女面上有些不满:“府上给三娘子的自然是没少,但夫人...夫人私下添的那些,便少了九成。”
  “不说别的东西,便是铺子田庄,原来夫人给二娘子准备的是两处田庄、一处宅院以及五家铺子,凑了个八数,可如今只给了一间铺子,别的就不给了。”
  “还有其它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书画摆件,也全数少了不少,三娘子看到嫁妆单子之后,一怒之下便冲去和夫人理论,后来二人便吵起来了。”
  程娇愣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萧氏给孙妩准备的嫁妆丰厚得出乎她的预料,只是萧氏都舍得给孙妩了,如今又舍不得给程姝了,直接砍去了九成,萧氏这母亲做得也太......
  “六娘子,您快去看看,晚了三娘子和夫人都要打起来了。”
  程娇听了这话,不敢耽搁,赶紧起身跟着侍女去了萧氏的院子里。
  这会儿萧氏与程姝还在争论,边上的侍女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萧氏道:“你无需再多费唇舌,你要知道,你还有兄长弟弟妹妹,给了你这么多东西,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的,你怎么如此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不顾兄弟姐妹的死活!”
  程姝冷呵了一声:“我自私自利?我不顾兄弟姐妹的死活?那你当初给孙妩准备这一份丰厚嫁妆的时候,怎么就不顾其他儿女的死活了?”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你舍得给孙妩,却舍不得给旁人罢了!”
  程姝是整颗心都泡在冰冷的水里,冷飕飕的。
  在七夕之前,她还是奢望过母亲的关怀的,见她不高兴,还想和程娇一起去陪她,当时程娇拒绝了,她是自己去了的。
  那一日,她们母女二人说了好些话,萧氏对她也亲近了许多,甚至程娥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她还听闻萧氏去找了杨小娘算账,将杨小娘打了。
  那时候她以为,便是她们错过了相处的时光,可亲母女到底是亲母女,母亲还是在乎她的。
  她心生了要与她好好相处的念头。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因为临安侯受伤,萧氏便一心扑在了照顾临安侯与打压杨小娘程娥上,她这个女儿,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便是见了,也嫌弃她处事过分,伤了临安侯。
  这些,程姝还能强撑着不在意,可如今萧氏连原本准备给她补偿的嫁妆直接减了九成,叫她如何能忍下去?
  萧氏脸色僵硬,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舍不得那些东西,她道:“你休要如此想我,原本我给二娘准备这些,只因她嫁的是太子,要做太子妃,你要是也嫁太子,我岂会扣留这些东西?”
  “如今你也并非嫁做太子妃,自然要与六娘一样才行,若不然,岂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公正?!”
  “公正?”程姝嗤笑了一声,“若如今是要为孙妩准备嫁妆,你哪里会有公正?恨不得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吧。”
  “不过是你偏爱那个鸠占鹊巢的人罢了!”
  “不愿给就不愿给,还拿公正来做借口,今日便是六妹在这里,她也不会计较我嫁妆得的多。”
  是的,程娇不会与她计较。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程姝也大概知晓程娇的性子,只要不惹她,确实是挺好说话很和善的。
  家中的这些女眷,若是还有谁人怜惜她曾受过多年苦,除了祖母便只有这个六妹了。
  程姝这些日子也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对待程娇,可事到如今,两人早生了隔阂,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做这感情疏远的姐妹。
  程姝想到这里,心头一阵酸楚。
  她直直地看向萧氏,慢慢道:“母亲,女儿我也不想与你争辩,今日你便给一句痛快话吧,到底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