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陈婆子的眼神里,才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慎重。
  在这多前,她都觉着,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嘛,别说二十两了,只要给个一二两,这事就能过去了。
  毕竟在这种地方,只要几百钱,就能娶个媳妇进门。
  再说,来之前公子就差人打听过,这曲家就兄妹两个。
  曲杏儿头上还有个哥哥,自小体弱多病。加上这几年旱灾,缺吃少喝的,早就要死不活的了。
  而曲杏儿的爹,大旱快结束前进山找食,食没找着却把腿给弄伤了。
  因着没钱去医馆,全是自家挖来草药包。
  听说原本还能一瘸一拐走路的脚,现在肿得都没站立了。
  就这种都快活不下去了的,不该是见着银子,就该千恩万谢的赶紧收下吗?
  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就出在眼前这婆子身上。
  想当英雄?她未必也太高估人性这种东西了。
  今儿她就要让这婆子,尝尝被人打脸的滋味。
  她绕过眼前的婆子,伸手将地上的曲杏儿她娘扶了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你看这样行不行?也不讲钱不钱的,先把大公子和杏儿爹送去医馆,该怎么治怎么治。
  我家大公子肯定会在镇上给你们安排下住处。回头我再从府里挑几个好使的丫鬟婆子过去。
  等大公子病好了,再去私塾里读上几年,等到学有所成,我家大公子还能出上不少力呢。
  夫人,您说是吗?您啊,可别被人几句话骗了去。这人一生下来,谁还没失去过什么呢?如果都只盯着失去的那点东西,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是?
  往前看,得到的永远比失去的更重要!您说,是不是呢?”
  当看到曲杏儿她娘眼里的犹豫后,她看似无意的瞥了那小老太太一眼。
  瞧见了吧?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利益收买不了的人心!如果二十两没能把事办好,那就说明,你得拿出四十两。
  富人尚且如此,更别提穷人了。
  就在陈婆子以为将人拿捏时,曲杏儿的娘一下抽回了手。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就想要知道,杏儿是怎么死的!告诉我真相,无论谁对谁错,我绝不会再这么难看的闹下去!”
  “你……为什么非得钻牛角尖呢?”陈婆子眉头紧拧。
  这哪是别人的脸,明明是打的是自己的脸啊!
  林桃笑了:“事没在谁身上,谁不知其重;雨没淋谁头上,谁不知其冷。这话当真是没说错呢!”
  “对!死的不是你家闺女,你就没资格说我!就像这位老姐姐说的,今儿你们不给我真相,我明儿一早就背着我闺女走遍桃源镇的大街小巷!
  我倒要看看,你胡家有多少银子,能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曲杏儿她娘接话过去,通红的眼格外坚毅。
  那一刻,陈婆子是真的慌了!
  大公子只交待她一家给五十两安抚银子。至于两丫头家里的人,都交由她去安抚。
  她就想着这些没见过银子的,不消花那多钱。省下来,便是自己的。
  原本一切都在按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没曾想,眼前这不知打哪蹦出来的婆子,几句话就搅浑了这池子水!
  自己的银子飞了不说,还没能安抚住曲杏儿的家里人。
  她娘真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她还怎么在大公子跟前做事?
  可是这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只能先稳住曲家人!万不能再刺激这妇人,免得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来!
  她努力露出一幅伤感的神情道:“既然夫人想要的是真相,那老妇人回去便亲自为夫人寻来真相!夫人且安心稍等就是!”
  说完,她还抹了抹眼角,看向曲杏儿所在的方向,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然后转身离开了。
  没人看到,陈婆子走出泥巴小院时,刚才还万分伤感的神情瞬间变成了一脸的冷漠。
  而这边,林桃目送陈婆子走后,将曲氏扶进了屋里。
  矮小的茅草屋里,她都得稍将身子弯着些,免得给人家屋顶捅破喽。
  一张满是破洞的帘子挡着的内屋里,传来阵阵的咳嗽。
  “对不住了老姐姐,家里仅有的两张条凳,都给二丫头垫板子去了。都没个地儿能让你坐坐。”
  “没事没事!我也还有事,你要是方便我能问几句话不?”林桃说。
  曲氏一脸尴尬的连连点头:“今儿多得老姐姐出来替我说话。不然,我得活活被他们气死在那。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告放你。”
  “我就想问问,昨儿送你家姑娘回来的人呢?”
  这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之一。
  昨晚周锄送话来说,二狗带着人把曲杏儿她们送来后,二狗子和他带去的弟兄都不见回去。
  周锄还去找过,二娃他们都说二狗昨晚没回去。
  今儿一早,二娃他们还主动找到周锄,担心二狗是不是因为送尸体回来被什么人盯上了。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可能,二狗兄弟几个是不是被当成那吴婆子的同伙,被这村里的人给困住了。
  话音落下,林桃便注意到曲氏脸上的神情突然就变了。
  “老姐姐、你、你是来找他们的?”
  “是!”
  真诚永远是无敌的必杀计,林桃丝毫没有犹豫的直接承认了。
  她直言田二狗是住在隔壁邻居,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做哥哥的一晚未归,弟弟们急坏了,她便打听着来了。
  这些话,句句属实,没有一句不是真的。
  曲氏打量她半晌,开口讲起昨天的事来。
  原来田二狗把曲杏儿和吴婆子送到这来后,亲手将人交到他们两家手里。
  而那姓吴的婆子也在二狗兄弟伙几个的拳脚下,一五一十的全都抖落了出来。
  气疯了的两家人,免不了和吴婆子动手。
  田二狗也提出,将吴婆子交给他们处置,那意思打死都行的。
  “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敢啊!我们家,当家的虽然病得起不来,可还有我这个做娘的撑着。
  可小草她爹娘爷奶都在大旱的时候就没了。小草她又是家里的老大,下面就一个十一岁的妹妹和三个年幼的弟弟。
  大旱的时候,他们都是靠着爹娘的尸体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如今小草又走了,几个娃心中再气再怨,又哪敢做什么呢!
  便打算将人送去县衙,那几个小哥一听,只说他们去送就是。然后他们领着那被打得半死的婆子就走了。
  至于最后去了哪里,我们也不得而知!”
  县衙?!绝对是二狗子最不可能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