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王氏宅邸里,黄安正在发愁。
  他的腿伤已经好了,虽然无法负重,但当个门房还是能胜任的。自家的妹子也进了宫里,上次还托人带了东西出来,说一切都好,甚至要马上要当官了。
  黄安当然不信女子当官的说法,只当妹子在说笑,但有心情和哥哥开玩笑,说明黄道女在宫里过的确实不错,确实无需担心。日子本来是越过越舒心的,直到今天王璞小郎君让他去找轿夫,他上午要去东城。
  黄安接到任务的时候就开始发愁了。
  像王韶这样的外地官员进京述职,即使在东京有自己的房子,也基本不会在家备着轿子。平常出行就是骑马,不能骑马的地方,王韶和王璞基本就是走过去的。
  东京城的车马行只在东华门一带有,而王韶家住在西城,这就意味着黄安要托急脚递去东城车马行喊来轿子,一来一回就得花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开销也在800到1000文左右,远比租驴贵,快要比上租马了。
  贵也就算了,更大的问题是,当黄安找来牙人的时候,牙人笑着说,不用再找了,全东京这个时候都没有轿子,说着又指了这附近的望楼,让他去那里看看就明白。
  黄安一瘸一拐的走到望楼边,发现这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有人踩在桌子上向人群喊道。
  “不要急,不要急。想坐轿子的走右边,想担轿子的走左边。券还有很多,还有很多,一百文就能畅游东京啊,各位乡亲父老千万不要错过。”
  黄安赶紧去右边排队,又听四周的人在讨论。
  “哎这一百文畅游东京是怎么个说法?”
  “就是花一百文,从这里出发,把你送到城墙根为止。”
  “哟,那我要是去东华门,他也送?”
  “送,都送。街头那家胭脂铺的老板娘,想去东华门接货。本来都坐上自家的轿子了,听说这边领了券只一百文就能送到东华门,就坐了试试。
  我们本来都等着看笑话,等来等去等到了他家托的急脚递,让轿夫带上胭脂铺的轿子赚钱去,现在就在那头等着送客人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自己有轿子不坐,花钱坐别人家的?完事还让自己家的轿子去送别人?这老板娘怕不是在胭脂铺里呆久了,被香迷了魂吧。”
  众人都笑,那边的轿夫也在排队,听见这群人编排自己东家,顿时不乐意了。
  “说谁迷了魂呢?我们东家精明着呢!”
  “是是是,精明得脑子都快进水了哈哈哈……”
  轿夫嗤笑一声,骂道。
  “几个鸟厮,我东家做大生意的人,不比你们懂?她花了100文钱就到了东华门,我们也接个去东华门的单子,到手就能拿600文。东家和我们这轿都到了东华门,晚上还能一起回来。都是去东华门办事,我东家却能多赚500文,你们这群鸟厮懂得甚么?”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直呼轿夫胡说八道,又说这商行怕不是傻子,钱多的慌所以拿出来烧吗?
  黄安也难分辨真假,却看见那边回来了一队轿夫,正是黄安先前在牙行认识的熟人,连忙打起了招呼。
  “张三哥,张三哥,这边!”
  “黄安啊,听说你当门房去了,怎么今天也在这里啊。”张三擦着汗就走过来,拍了拍黄安,笑着说道。
  “来给主家找轿子,去东华门呢。”
  “哦?那你可来对了,现在去东华门,就花一百文,可划算了。”
  黄安身边的围观群众也来插嘴。
  “这位张三哥,听人说坐轿的人只花一百文,可抬轿的人却能得600文,可是真的?”
  张三环顾四周,尽是好奇的眼神,不由得扬起手里的券,笑道。
  “自然是真的。我是从南城接的主顾来这边,那主顾就给了我这张一百文买来的券。我现在就去那边领工钱,你们就知道这张券值多少钱了。”
  说着就去了望楼底下的摊子,旁边竖着有高德起轿的幡,一位簿记查验了张三的铭牌,又核对了登记的行程,数出一串钱给了张三。
  黄安和众人看着那张三拎着一叠钱过来,必然是超过了100文的,不禁纷纷称奇。
  “张三哥,赚了多少?”
  “嘿嘿,总共300文,我和你王五哥一人一半,都有150文。”
  “可张三哥以前从南城送人到我们这,都能赚200文啊,这岂不是亏了些。”
  “这你就不懂了。以前我们都要等牙人来喊,一天能开一单就不错了。每单能赚200文又如何,一天也就赚这个数。
  可现在还没到中午,看你们这排的队伍,我必然还能再接个三四单的,即便不是每单都有150文,一天下来,也比以前强太多了。”
  “是这个道理,张三哥多赚些,我也能讨杯酒喝。”黄安恭喜了张三,却还是疑惑不解,“可你接一单这高德起轿就亏一单,这到底是为何?”
  “我哪里知道,我只求它再多扛几天,让我再多赚几天的钱。嘿嘿,现在全东京的闲汉都在抬轿子,拿两根竹竿一架,中间搭个椅子,就是个凉轿了。两个人架着就能来赚钱,可勤快了。
  啊不说了,那边又排到我了,我去抬轿子了,回头找你喝酒!”
  黄安点头,目送张三哥和王五哥抬起凉轿,兴高采烈的送了一个主顾走了。
  这边黄安又排了一会,终于排到了最前面。
  接待他的是个小厮,声音都有些哑了,见到黄安,还是热情的打起招呼。
  “请问客官,是要坐轿吗?请先登记一下。”
  “登记?”
  “是的。请客官留下姓名,欲往何处,需何等轿子。”
  “我叫黄安,给我家主人叫顶轿子,欲往东城,不知道要何等轿子。”
  那小厮抬眼看他一眼,耐心解释道。
  “东城很大的,足下最好是问问主家。我们这边的轿子有三种,一种是凉轿,上无遮挡的;一种是肩轿,上有一伞,可挡风雨;还有一种是暖轿,形如花轿,四周都有遮挡,最适合女眷出行。
  如果买券,则无论去何处,凉轿都是一百文,肩轿是120文,暖轿是300文;
  若足下去的比较近,也可以直接付现钱,按距离远近收费,如从此处到中央御街,恰好一百文。”
  “若我订了凉轿,去中央御街是一百文,去东华门也是一百文?”
  “正是如此,顶格就是一百文,只到城墙根为止,恕不出城。
  足下之名我已记录,还请足下去询问主家欲往东城何处,又需何等轿子。等足下再来之时,无需排队,直接找我即可。”
  黄安点点头,回王氏宅邸禀报王璞,得知去东城孙羊店,要坐肩轿。黄安赶紧回来望楼底下,和那宣讲小厮说了,果然花120文领了张黄色的券,又在旁边的等候区坐着休息。
  那小厮写好黄安的讯息,放入篮子中,传给旁边的簿记。
  旁边的簿记收到讯息,从身后的板子上取来一个铭牌,交给了一名轿夫,说了声去东城孙羊店。又摇了摇铃铛,就见望楼中有人把篮子提了上去,不一会,又在望楼中用旗子打起了信号。
  那轿夫拿着铭牌就来等候区找人,看见黄安,核对了目的地,就喊上同伴,抬起半遮挡的肩轿就跟上黄安去接人,看黄安行动不便,又盛情邀请他坐上来,反正这段路轿子空着也是空着。
  黄安连说怕主家见怪,不敢坐。那两个轿夫只说不打紧,快到地方了把你放下来就行,我们兄弟着急送单子,还请坐上来赶紧走。
  黄安只好坐上去,不一会就到了王家,心中暗暗称奇,这轿夫连脚程比平常快了许多。
  王璞接过黄安手里的黄色坐轿券,坐上轿子,直奔东城,一路上尽是快步行走的各式轿子,无论轿夫还是客人,尽皆神情亢奋。
  东京城内,已满是疯狂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