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你让朕这个皇帝 避着他?
  战场上烈风呼啸。
  浓浓的狼烟风吹不散,京师的城墙上杀声震天。
  八旗兵丁带着蛮勇粗暴,身着棉甲手持钢刀,顶着箭雨和炮击一次次的发起悍不畏死的猛冲。
  城墙上的守军在血与火中愤怒嘶吼,弓弦因为过度发射而滚烫灼人,城垛口的大炮炮管炽热发红,大明的守军望着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的八旗军势,每个人都用尽办法拼死杀敌。
  一切都宛如梦幻。
  孔生看着眼前的场景,激动到全身发麻汗毛炸起。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肾上腺素疯狂的分泌,孔生觉得周遭一切人发生的一切动作,都仿佛是进入了慢放镜头。
  肾上腺素是人类从远古时期就在战斗或者逃跑时候分泌的救命激素,他能让人体机能和反应能力暂时不顾后果的加强。
  而副作用之一,就是记忆也同样得到了加强。
  也就是说,毕生再也难以忘怀这样壮烈惊险的画面了。
  孔生看了看自己拿着喇叭的手,他才发现自己激动到手指都是抖的。
  这将是足以载入影史的一幕。
  在朱昊的提议和查缺补漏下,整个京师守卫战的场面不仅宏大,而且真实到可以撼动在场每一个工作人员和演员的神经。
  他们看着嘶吼着喊杀着的双方群演,在战场上双目赤红拼尽全力的样子,就像是身临其境的处在战场中央一般。
  这种冲击不只是视觉上的。
  他们脚下的大地在冲锋里颤抖,喊杀声正在震颤他们的耳膜。
  就连吹来的风里,他们都能感受到狼烟的灼热。
  仿佛有埋藏在每一个人心里深处的基因里的战争本能,都被眼前的景象勾得疯狂跳动奔涌。
  演员们都像疯了一样。
  这扮演双方士兵的群演,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各地健身房招募来的素人。
  他们健硕身体中的战斗本能被疯狂勾动着,身体内肾上腺素无尽分泌,他们仿佛是完全沉浸到角色之中无法自拔了。
  甚至那些经常参加演出,平时并不会过于投入以至于激动不已的职业群演,在这一群群高声怒吼凶猛冲锋中的肌肉男中间,也跟着暂时忘却了这些只是一场戏。
  望着敌方就是不顾一切的杀伐猛冲。
  甚至,他们疯起来,比那些忘乎所以的肌肉男都疯。
  疯了,疯了,所有人都杀疯了。
  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操纵和架设的拍摄设备,在双方士兵眼里渐渐变得不可理解,不被关注。
  他们像是被勾起了最原始的战争本能,心中只有全歼敌军获得胜利这一个清晰的念头。
  八旗兵丁们穿着厚重的镶钉棉甲,顶着城楼上的纷纷箭雨,搬着云梯和撞木,喊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音调猛冲。
  城楼上的演员看着八旗们的铠甲,听着那无法理解的嘶吼,也跟着双眼血红。
  守国守家!为国为家!
  华夏兴亡,在此一战!
  扮演守城明军的演员们一个个气壮山河,他们明白他们不能够失败,只因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乡他们的妻子亲人!
  苍茫的阳光穿过烽烟,迅烈的狂风撕扯着双方在青天里翻卷的牙门旗。
  箭雨漫天。
  滚木礌石顺着城墙向下跟冰雹一样密集,守城的演员们喊得声嘶力竭,仿佛他们真的正在参与这场四百年前,至关重要的赌国运的一战。
  孔生红着眼睛,嘴里不停对手握着的对讲机输出。
  充满暴戾,垃圾,肮脏和愤慨的命令从他口中无休止的喷发狂甩。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站在战场前线上的暴躁将军,对一切可以导致他失败的因素暴力输出。
  恨不得手撕了要犯错的人。
  这一刻他已经顾不得个人形象了。
  这是他之前半辈子的导演生涯里,可能也包括后半辈子的导演生涯,再也遇不见的执导恢弘战争场面的机会。
  现在孔生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胜利!
  张铁麟一身棉甲,在正黄色的龙旗下一带马缰。
  坐在白色的战马上,他看着八旗士兵不断他的身旁猛冲过去,神情出现了少有的庄重肃穆。
  战场上的风沙袭人,狼烟向四垂的蓝天上滚滚而去。
  张铁麟五十八岁了,就连演了半辈子戏的他也不可抗拒的沉浸在了眼前的情景中。
  血在流淌,火在燃烧。
  在气贯长虹的厮杀战场中,有着雄性动物最残忍的浪漫。
  他的心脏在咚咚的跳动。
  那战鼓一般擂动的声音时刻提醒着他,什么才是雄性真正应该喜欢的东西。
  不是他之前一直以为的富贵荣华,也不是姑娘们的青睐。
  而是家国天下。
  是烽烟遍地,杀声震天的战场里,看着自己麾下统帅的兵马,斩将破城,战马踏碎一切敢于阻挡自己的敌人的头颅。
  “大汗,京师城高炮厉,此次试探性接触,先锋损伤无数,济尔哈朗,岳托,杜度,萨哈廉等身被战伤,血流至踝仍然奋战不退。”
  “城外守备的明军部队里,侯世禄部已被我方击溃,但满桂部仍然在满桂的带领下死战抵抗!”
  “请大汗定夺军机!”
  是年瓜尔佳鳌拜年方十九,已经生得虎背熊腰络腮满面。
  “顿兵于坚城之下,以伐必死之虏,非良计也。”
  皇太极在火烟之中细细思考,对三国志里的语句和计策信手拈来。
  他绕过宁锦防线,绕过袁崇焕的坚城利炮,经由蒙古向导带领,在大安口突入长城,可不是带着八旗来送死的。
  他要大胜,他要劫掠,他要通过战争手段削平一起议政的四大贝勒,并且挽救人口和经济即将崩溃的局面。
  进攻京师不过是试探虚实,若京师不堪一击则一举拿下大明的帝都,若京师防备严整那就围点打援,消灭援军之后狠狠地在周围大肆劫掠,也能漂亮的完成战略目标。
  同样是血肉之躯的八旗或许打不下拥有大炮和高墙的城池,但在周边以野战的方式消灭所有大明腐朽的援军,他自认还没输过任何一战。
  “传令下去,攻城暂缓,各旗额真徐徐退后二十里下寨。”
  “你领xhq本旗两甲喇三千人配合我,我自领正黄旗亲自殿后。”
  “我要会一会城墙上那个大明国的皇帝。”
  张铁麟在白马上声音铿锵有力,鞍下白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声音中的躁动,变得焦躁不安,一直用蹄子刨地,喷着炽热的鼻息。
  朱昊在城墙上并不安分。
  历史上的崇祯他很了解,是绝对不会做出亲临前线的举动来的。
  但是朱昊也知道,崇祯后悔了。
  他看着金国的兵马如大海般缓缓退潮,下令各部严守岗位禁止追击。
  撤退依然井然有序的敌人,组织度依旧是可怕的高。
  此刻去追,非但不能有什么战果,还很容易被伏击到全军覆没。
  一直在城外奋战,以至于像个血葫芦一样的将军满桂被抬了回来。
  崇祯在他鲜血淋漓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未能战胜敌军的惭愧。
  “陛下...末将未能击退鞑虏,实在惭愧。”
  “陛下...如果问罪请罪末将一人...麾下的儿郎们,个个可都是敢为国赴死都忠心国士...”
  满桂被抬过崇祯面前时,挣扎着起来要下跪,被崇祯按住这才在木车上起身抱拳。
  在城外顶着兵锋最强盛的八旗兵死战了一天,几次淹没在敌军中又带着麾下几次舍命突围的满桂脸上血泪纵横。
  “去请太医给满将军好好治伤!”
  “满将军,他日金銮殿上,朕亲自给你封赏!”
  “还有你麾下的健儿们,咱们一个也落不下!”
  朱昊在城垛上遥望着黄昏和夕阳,心中无限苍凉。
  大明的城墙上铁血未干。
  崇祯对于过去做过的错事的万般懊恼,只能在影视剧里抚平遗憾。
  真的意难平。
  他在城垛口向外望去,如血的残阳里一彪纯黄色盔甲旗帜的军马在徐徐退潮的八旗兵中显现。
  这是殿后军。
  为首一人身骑白马,金盔黄甲,在距离城墙百步,箭簇射不到的地方遥望城上。
  “满洲二十万带甲之大汗,天聪汗皇太极问大明皇帝安好!”
  张铁麟几十年来从未有如此激动的时刻。
  他仿佛已经不是在演戏,而是真正的活在了角色之中。
  他身骑白马,顾盼生威,在落日赤红如血的晚照里,对着城墙上的那个人亲口呼喝。
  “陛下!陛下请以保证龙体为重!不可露脸应答!”
  “臣听闻满洲鞑虏弓箭巨大,力道蛮横,若陛下露头之后遭到暗箭,大明危矣!”
  城头上的锦衣卫骆养性跪地叩首,所有守军都在沉默的看着崇祯。
  他们确实认为这个锦衣卫说的有道理,但心里仍然不住的想到他们所有守军置生死于度外,与强敌死战整天,大明的皇帝可以不那么懦弱一些。
  大明的皇帝怕暗箭,金国的天聪汗就不怕暗箭吗?
  他怎么就可以站在阵前距离城墙百步之遥的地方,对城头上呼喝?
  “朕,是大明天子,是整个华夏的皇帝。”
  “蛮夷的汗王尚且有勇气在城头百步问朕安好,伱让朕这个皇帝,避、着、他?”
  崇祯帝在城墙上一字一句,字字皆有千钧之力。
  他不顾在地上跪着颤抖的骆养性,眼神里光华一闪,转身来到城垛口。
  “大明六千万子民皇帝,答建州卫指挥使,龙虎将军努尔哈赤之子,臣子皇太极之礼!”
  烈烈的大风吹去,崇祯的声音在城墙上的守军中和鞑虏的军阵里传播老远。
  城墙上的大明守军愣了一下,紧接着鼓噪大笑,而鞑虏军中有懂汉语的相互传播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全军里有一阵蔓延的尴尬沉默。
  崇祯在城垛口没有理会什么汗名,直接以皇太极他爹努尔哈赤的大明官职相称。
  仿佛整个金国,仍旧是那个大明的外藩。
  皇太极不过就是一个带着兵马来朝贡,正在城下对大明皇帝请安的虏酋而已。
  “叫的好。”
  “咱们走着瞧。”
  皇太极在白马上恨得牙痒痒。
  从即位之后,他还真没被这么骑脸输出过。
  原本在阵前大展威风的事,生生变成了憋屈苦闷。
  这个崇祯的心胸看起来一点都不宽广,但是嘴却很厉害啊。
  皇太极讪讪一笑,打马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