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们是要造反啊
  跪在太和殿中间的金世杰在镜头前认真的表演着,他用明亮的双眼凝望着着气势恢宏的太和殿,和身边站着的无数颇具盛名的演员们。
  跟朱昊和侯洪亮承诺给他的一样。
  这样的剧情和演员阵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虽然侯洪亮承诺给他的片酬很低,但是他之所以会来,为的不就是能有这一个在群星璀璨的演技派演员中间,怒飚演技的机会吗。
  他心里揣着不合年龄的闷骚和好斗之心,心里憋着一股劲。
  因为金世杰本人演了半辈子话剧,演技尚可的原因。
  所以大部分观众都觉得他是老艺术家,但其实说他是艺术家的确没错,可他更是一个得志便猖狂的老行为艺术家。
  那点攒劲又漾脏的想法,他可是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少。
  他斜眼吊了几眼身边站着的倪大宏还有付大龙、王砚辉等人,心中想的都是炫耀与胜利。
  一旦通过演技战胜了别人之后,他心底必定都是作为男人的骄傲与爽快。
  量变产生质变。
  今天又是要演戏演到裤头儿都湿透的一天啊。
  要是老婆在剧组就好了。
  取得艰难胜利之后的男人,一定会有想要破天穿云,一展神功的想法。
  男人嘛,无论多大年龄,就是要带劲的活着。
  想着他老婆的寸寸肌肤,金世杰在大殿上身形如直立的黄鼠狼那般瘦削清癯,但眼神明亮。
  他在三山帽下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不可一世的高傲与骄狂。
  太和殿上鸦雀无声。
  太恨人了。
  不愧是金世杰。
  孔生在监控器前看着金世杰的表情特写,眯着眼睛咬嘴唇。
  能只凭表情就把太监演成这么遭人恨的演员,内娱里面应该找不出十个。
  “启禀圣上!”
  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身穿苍蓝色官服,胸口绣着鸳鸯的补子,从文臣的队列中出列下拜。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良好的台词功底让那些从他口中吐出的台词清晰而掷地有声。
  是朱涯文。
  因为《影帝崇祯》这个剧的宣发工作委托给了杨思唯的亿心娱乐,所以本着抓住一切机会的理念,杨思唯通过制片人侯洪亮在这个剧里面塞了不少自己的旗下艺人。
  朱涯文就是其中之一。
  朱涯文在大殿上,对着高高在上坐在龙椅的朱昊深深下拜。
  他其实烦死杨思唯派给他的这个工作了。
  又是当朱昊的臣子,又是当朱昊的臣子!
  还有完没完啦!
  从他喜欢的经纪人伊娃被杨思唯强行指派朱昊开始,几乎最近每件跟朱昊有关的事,最后倒霉的都是他自己。
  这次虽然仍然是扮演朱昊那个崇祯帝的臣子,但朱涯文早就下定决心,要演出一种技高震主的感觉。
  哼哼哼。
  要让所有人看看,如果无视了剧情的话,他身上的光芒远比朱昊身上更加耀眼。
  “据微臣所知,曹文诏在陕西杀戮过甚罪孽深重,曹总兵所过之处,比流民叛军的残暴更甚一筹。”
  “虽然擒杜三、杀杨柴,与灾民大战于渭水之畔,斩首万计威震陕西,渭水为之变色。”
  “但官军在陕西各处掳掠,摧良田毁民庐,屠乡里杀良冒功!”
  “微臣斗胆,恳请圣上召回曹文诏交御史台详加查办!”
  “恳请圣上整饬内臣阉党,彻查一切枉法之人!”
  风烟在太和殿外吹过。
  朱涯文在太和殿上傲然站立,他看着龙椅上端坐的朱昊,还有身旁跪着的魏忠贤,双眼眦目欲裂。
  仿佛他眼前就有一片烽烟与火海。
  妇女在官军的捆绑和绳索间哭号,幼童被贯在长槊之上左右挥舞以供官军取乐。
  无辜良民躲过了流民灾民的抢劫和屠戮,却死在了来平叛的官军的刀刃之下。
  朱涯文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如洪钟如巨鼓,在太和殿内隆隆如正义惊雷,炸响在殿内每一个演员的耳朵里。
  群臣肃然。
  紧接着是一阵阵低呼和赞叹。
  也不知是扮演群臣的演员们为何如此心有灵犀,几乎是同一时间演出了剧本上没有标注的情感表达,抑或是根本就是被朱涯文的个人表演所震撼。
  他们低低的赞叹之声,就是对朱涯文刚才表演最好的打分。
  “臣,附议。”
  “臣,附议!”
  倪大宏和苏可两位演员从文臣行列里,出班下拜。
  他们口中呼喊着支持的声音。
  “臣等,附议!”
  在他们出列之后,不管属不属于东林,还是属于其他党派的文臣们,统统下跪山呼附议!
  朱涯文气喘吁吁,脑袋里仍然炙热。
  他还深埋在他所扮演的角色里,抽离不出来。
  他感觉他的双手现在都是颤抖着的,整颗心脏的隆隆跳动之声,就像有人在他耳边愤怒的擂响着战鼓。
  朱涯文眼神抬向坐在端坐在龙椅上,向下凌视着他的朱昊,桀骜不羁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朱昊的挑衅。
  身上流淌着朱门之血,又有几个不是好斗之人。
  回想刚才的表演,真的一切宛如梦中。
  为了这一段表演,为了能够超越朱昊,朱涯文去看了好多明史资料,去看了好多相关论文。
  发给朱涯文的剧本,早就被他扩充到了四十万字之巨!
  没别的,那都是朱涯文反复分析出的心得和需要表演的细节。
  为了在朱昊面前一展雄风扳回一局,他付出过许许多多的努力。
  风吹不进太和殿的殿内,但是阳光可以。
  温暖和煦的阳光此刻在大殿门扉中央铺洒出一道光路,朱涯文整个人的身躯在光路上闪耀着太阳一般的耀眼光芒。
  金世杰说实话有一点被惊到了。
  他不认识朱涯文,但却惊奇于朱涯文在这里一段的演技。
  金世杰只觉得朱涯文现在没有站在这里,没有站在恒店影视城明清宫苑的太和殿里。
  朱涯文站着的地方属于1627年。
  他现在站着的,是崇祯元年的京城太和殿里。
  朱涯文也不再是朱涯文。
  而是当年那个敢在早朝时候,在太和殿上面对只手遮天的魏忠贤和阉党,敢豁出命去痛陈世道多艰的儒林文士。
  大陆的演员,哪怕是年轻人,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
  金世杰不禁慨叹属于湘江和台岛的时代,可能真的要过去了。
  孔生在监控器前沉默了。
  他看着朱涯文满脸赤红,在大殿上气贯长虹。
  孔生通过监控器看着这一切,仿佛他也感受到了那滚烫的热血在血管里澎湃奔涌。
  乱世之中,无辜的良民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牲畜而已。
  孔生在剧本上读到这段故事的时候还感觉稀松平常,但经过这些演技爆棚的演员在面前一表演出来,立即就能感觉到那滚滚而来的历史怒涛!
  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孔生把镜头朝着坐在龙椅上的朱昊推近。
  下面这个镜头特别重要。
  前有金世杰扮演的魏忠贤在朝堂上尽显骄狂,后有朱涯文扮演的李邦华怒而直谏,如果作为男主角崇祯帝的朱昊接不住他们两个人的演技,那可就是糟糕见到了糟糕的爷爷,糟了大糕了!
  看着满朝文臣下跪,听着他们一起呼喊着要求召回曹文诏交给御史台查办,附议朱涯文扮演的李邦华彻查并惩治阉党的呼声,朱昊坐在龙椅上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他在颤抖,从双手到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脉深处,在灵魂底层被唤醒了。
  这情节,这声音,简直不要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他感觉到了一阵ptSd...
  群臣都在反对他,群臣都在逼迫他,他除了太监之外没有人可以信任,没有人是真正为他考虑的!
  当年他作为崇祯帝,从刚继位大统之时,他隐忍不发。
  有人弹劾魏忠贤,他只是把弹劾的奏折留中不发。
  直至阉党内部开始内讧,他便趁机开始着手翦除阉党和收拾魏忠贤。
  终于经过一系列确实很英明神武坚定果决的操作,崇祯收拾掉这个压在头上的心腹大患。
  他看着那满朝为他喝彩的朝臣们,觉得大明江山必会在自己手里中兴!
  他一定是那个可以抚海内震寰宇的田明中兴之主!
  昭昭天命,在吾一人!
  但是理想是理想的,现实是现实的。
  现实不过就是,崇祯每次想要做什么改变,都有无数卫道士道德绑架他。
  他们经常用的一招,就是哗啦啦跪了满朝,逼迫他收回成命!
  朱昊看着眼前由演员扮演的大臣们同样跪了满朝,脑袋嗡一下就大了。
  不过还好,四百年前的崇祯会被道德绑架,四百年后的朱昊本来就是没有道德的人,他写的剧本也同样一个操行。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门外吹拂了千年的大风和苍青的山岳,缓缓从龙椅上站起。
  在镜头里,朱昊的表情威严而清正,特别是双眼中露出的神光,犹如真正的帝皇那般具有威仪!
  “你们还想要造反不成。”
  朱昊的声音缓慢而厚重,跟刚才激昂慷慨的朱涯文截然相反。
  他的声音好像是山峦是峰岳,是千里无垠大地,是浩瀚广阔的星河。
  不动不摇,但无边无际。
  在场的演员们耳边没有出现像朱涯文读台词时候的那种惊雷炸响,但心里隐约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巨大宏伟存在,凌驾于头顶的天空。
  那威压巨大,虽不声不响,但让人不禁为之心颤胆寒。
  “你们,还想要造反不成!”
  一顶巨大的帽子压下。
  刚才还群情激奋,声音如山呼海啸的朝堂上,忽然就被朱昊浅浅一句给镇得鸦雀无声。
  朱昊站在堂陛之上,龙椅之前。
  如果说朱涯文身披阳光,是显得光芒耀眼的月亮的话。
  那么朱昊此时面向大门和阳光铺洒的光路,双眼里绽放的光华,就是天空中的太阳本身。
  朱昊一步一步走下堂陛的台阶,慢慢靠近仍然傲然立着的朱涯文。
  乌云密布,江南的天气转瞬变化,刚才还是晴好的天空,此时已经渐渐转阴。
  失去了自然阳光的照耀,太和殿此时显得阴森而冰冷。
  剧组的灯光通过对讲机咨询孔生要不要增加灯光和补光,孔生看着监控器里的画面,下达了继续拍摄的决定。
  虽然光线陡然变暗,让原本光明恢弘的太和殿气氛变得冰冷阴森,但现在演员们的情绪十分充沛到位,他不打算让增加光源的动作打断这顺畅痛快的表演节奏。
  就算拍出来之后的效果实在晦暗,那一会儿再重新补拍一条,最后挑效果最好的片段混剪一下也是可以的。
  看着身穿明黄色日月十二章纹衮龙袍的朱昊慢慢逼近自己,身穿四品鸳鸯补子蓝色朝服的朱涯文此时心中仍旧充满了愤怒。
  他心里清楚,虽然剧本上写的就是在朱昊的压迫之下,群臣慢慢寂静无声,但是此时群臣的沉默胆怯,也不光光是因为剧本是那样规定的。
  朱昊,特别是身穿衮龙袍的朱昊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眼神到面容到气质,都是那般的威严耀眼。
  在看着这个状态的朱昊的时候,很难让人有勇气直视他的脸和他的目光。
  朱涯文看着身边扮演群臣的演员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那动作也不太像只是演出来的。
  金世杰仍然跪在大殿上,他心情无比激动。
  朱昊的演技他是知道的,刚才又见识到了朱涯文的炸裂演技,他现在这个位置就是最佳的欣赏位置。
  他可要看看,朱昊和朱涯文之间互飙演技的话,两强相遇到底会碰撞出什么样的惨烈情景。
  孔生在监控器前面看着屏幕,他都给激动的站起来了。
  刚才被朱涯文给点燃的心中热血,此时已经高涨到顶点。
  看着朱昊一步步逼近傲然站立着的朱涯文,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好像更渲染了压迫的气氛。
  “龙行虎步,光耀九天。”
  孔生想起来朱昊演琅琊榜的时候,跟汪凯在一起并肩走在鹅毛大雪中的情景。
  海宴在她的手札上给朱昊和汪凯的评价,就是龙行虎步光芒万丈这八个字。
  孔生拍过半辈子戏。
  除了翁姓的那个小孩子之外,就没见过身上这样有威严和贵气的年轻演员。
  “你要造反不成?”
  朱昊身穿日月十二章纹衮龙袍一步步走近朱涯文。
  他双眼的光华中似有天中太阳一般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朱昊在挺立着的朱涯文面前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仍然向他眼前逼近。
  他要干什么!?
  都这么近了!
  剧本上真的有这一段吗?
  打算跟朱昊怒飚演技的朱涯文看着朱昊目光炯炯,直至面前。
  心中诧异,接着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