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淮川哪能让他走掉呢,自己并无恶意,如果让他走了,岂不是坐实了戏弄。
  当下伸手就拉住了朱技术员。
  “朱工,既然你不愿意,那这十块钱,就算我我借你的吧。你先拿回去,给嫂子看病。”
  听说朱淮川主动要借钱给自己,技术员站住了。
  本来,他还想装下清高,可一想到自己这一走,根本就没地方借到钱,还是转过身来。
  “谢谢朱同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要是不嫌烦,想跟我聊天,我晚上过来跟你聊。可,请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好吧,这是十块钱,你先拿着。晚上见。”
  朱强显然没想到朱淮川真的还要跟他聊天,还晚上见。
  但刚才话已经说出口,也只好说了声“晚上见。”
  朱强走后,王兴成赶紧代表朱强向朱淮川道歉。
  朱淮川正色说道:“王哥,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当成兄弟,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你说话就行。”
  “就是关于刚才我说的,花钱买朱工时间的问题。我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你看啊,学生上学,要收费吧,我这可不是侃大山胡扯淡,我这也是向他学习,当他的学生,缴费不是应该的吗?”
  朱淮川这样说,王兴成不好再推辞了。
  只是,他觉得这朱淮川行事,奇奇怪怪的。这都是怎么想起来的呢,肯定是怕朱工,有些问题不肯说。
  “朱老弟,朱工这个人,是个很诚实的人,其实不用给钱,他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王哥,这个我知道啊,可人家时间也是宝贵的,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用了人家时间,付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什么,时间就是金钱!
  这些话,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也实在敢说。
  这不钻钱眼里了吗?
  可是,他跟朱工素不相识,今天才是第一面,却能慷慨解囊,解他人之困。
  如此仗义,又怎么可能是钻钱眼里的人呢?
  这人,真的让他看不懂。
  朱工走后,朱淮川的关注点,又回到了军大衣上。
  在之后跟王兴成的交往中,他了解到了更多信息。
  一分厂的不正常,是从78年年底开始的,79年一年,拨款几乎少了三分之一,而今年上半年,才拨了一次款。局长说,还是挪用了别的厂的,让他们先活下去。
  至于是不是真话,王兴成不知道。
  他们派人出去讨的债,其实是在做军品之前的债,都是陈年旧债,要回来算是万幸,大部分是不可能要回来的。
  实在是逼急了,没办法。
  至于军品,厂里连一件都没动过。
  这可是军品啊,是为最可爱的人做的,没有上面的话,谁也不敢动。
  军品的事,他有向局里反映过多次,可没人敢表态,都说让等。
  就这么一直等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此,朱淮川完全能理解。表态是个担风险的活,说错一句话,杀头都是可能的。
  军品啊,谁敢啊。
  虽然,省里开会,曾经提及这个问题,没有明确说法,但实际上基本是明确的,也就是自我消化。
  可是,既然没有明确,谁又会去这种事情呢。
  没麻烦也就罢了,只有有麻烦,就是大麻烦。
  能在官场混的,谁还不会这一手?
  反正,跟自己又没太大关系,怎么处理,处不处理,跟自己关系又不大。
  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个宗旨,谁都懂。
  但朱淮川知道,自我消化是一定的了,不会有任何悬念。
  不过,他不会说出来,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
  何况,他现在可正在打这批军品的主意呢,说出来,不是害自己吗?
  他可不会干这种傻事。
  这无疑是块大肥肉,可怎么吃,他一时还没想出好办法。
  王兴成是绝对不敢当家表态的,再往上一级,主管局领导,也同样不会表态,即使是给到一定的好处,人家也不会拿身家性命去押宝。
  找省里领导?
  门都没有,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真的能救下大领导的孙子孙女。
  起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弄出这批军品,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显然,一分厂这种情况,还没到铤而走险的地步。
  但是,朱淮川也很清楚,这是肯定不能拖,因为军品大流行,就在这之后的不久。
  任何一项生意,超额利润都是开始的时候,等到大家都看到了,做的人多了,利润也就被摊薄了,而且,做起来也就很难了。
  军大衣流行的时间跨度,确实要比喇叭裤长得多。
  他忽然想起来,从山东农村走出来的大衣哥,是在现在的三十年后,穿着军大衣上综艺节目的。
  据说,那件军大衣,后来拍卖了五十万的天价。
  朱淮川喜欢拿草根明星励志,所以对大衣哥的情况比较清楚。
  现在的大衣哥,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吧?
  自己这一世,保不准还会跟他有点交集呢。
  想到这里,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也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绪又跑偏了。
  这样想来,军大衣会流行三十年。不过,之后,也不叫流行,只是作为一种普通的衣服存在罢了。
  军大衣为何会在八十年代爆发而流行,以至于成为一种长期的存在。
  这是由其社会基础和实用基础决定的。
  从七十年代开始,应该就在酝酿和集聚。
  当时,从不穿军装的大领导,穿上了草绿色的军装,七次接见从全国各地涌到京都的小将们。
  那时候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
  到了八十年代初,年轻人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考大学,一条就是从军当兵。
  军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信任和崇敬。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弄身军装穿穿,自然就成了人们普遍的向往。
  可是,很难,当兵的数量有限,哪里来那么多军服。
  这种愿望,只能成为种子,种在了人们的心里。
  而大裁军带来了富余的军服,让这粒种子发芽了,茁壮成长起来了。
  不过军服中,只有军大衣经久不衰,纯粹是因为普适性太强了。
  御寒、耐脏,不论年龄不分男女,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几乎是所有人都能穿。
  最最关键的,是不要布票,不要布票,不要布票!
  甚至,有的人家,白天当衣服,晚上当被子。
  朱淮川一次去泰山看日出,在山顶,就看到有人穿着军大衣,把一众人等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那可是21世纪的20年代了。
  算起来,这时间跨度,达到了四十年。
  我的天!
  这样想着的时候,朱淮川忽然发现,自己刚刚,险些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