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裕丰客栈雅间。
  沈兰措看了眼门口,问:“这里说话方便吗?”
  “放心,这里是我们的一处暗桩,我已经叮嘱过掌柜,让他不要放人上楼,有话可以直说。”沈莺歌道。
  听到这话,沈兰措不禁有些惊诧。
  转念一想,沈莺歌背后是那个江湖组织,便也心下了然。
  他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还记得之前说的,钦天监说你是不详之身的事吗?”
  “当然记得,怎么?”沈莺歌扬眉。
  沈兰措道:“当年你失踪之后,我们怀疑此事是有人暗中教唆,曾私下调查过,发现钦天监监正徐岩在入仕为官之前,是戚左相的门生,只是并没找到实证,况且当时父皇下旨,让所有人都不得提起此事,因此便久久没有眉目。”
  沈莺歌目光微凝:“有线索了?”
  “正是,”沈兰措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拆封的密信,递给她:“我们查过钦天监当年记录在册的星象,确实与他们说的一样,是大凶之兆,但不久之前,我们在前任钦天监监正那里找到了另一份。”
  沈莺歌打开密信,她虽不懂占星卜卦,但也看得出来上面有几处细微改动。
  沈兰措继续道:“前任监正如今年事已高,早就告老还乡,外祖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离开钦天监之后,仍保留着记载星象的习惯,而据他的卦象所言,结果截然相反。”
  沈莺歌看向第二页纸,上面除了钦天监当年说她是灾星的,还有另一行意思天差地别的话——
  命带福星,九死一生,相辅相成,紫微星旺。
  看到上面的“福星”二字,她不由得手一抖,面色微变。
  沈兰措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沈莺歌摇了摇头:“只是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沈兰措见她脸色如常,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放下心来:“此事只是告知你一声,我们已经在着手调查,只要抓到他们的把柄,或许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证明清白?
  本以为她会很高兴,然而沈莺歌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你不愿意?”沈兰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连忙补充:“没事,你若不愿,我可以和外祖说一声……”
  “不,你们的好意我明白,我只是……有些迷茫,”沈莺歌垂下眼,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若此事真相大白,又能如何呢?”
  当初是沈阙下旨要将她处死,哪怕他们把真相摆到他面前,以他的性子,就算明知错了,也绝不会认错。
  那到时候,她就不得不与沈阙针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
  默然片刻,沈潮生了然。
  他明白沈莺歌的顾虑,因为就算是他,在得知沈阙做的那些事,又经受了这么多年的冷落后,若真给他机会性命,他应当也是下不了手的。
  沈阙是他的父亲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因为,若皇帝出事,那太子和二皇子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畏手畏脚了,一旦他们的争斗摆到明面上,说不定又会重现当年的夺位之乱。
  不论是他还是陈明薇,亦或是陈朝华,都是不愿看到那一幕的。
  思来想去,沈兰措在这一刻甚至浮现出了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舜华,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话刚出口,他又觉得不妥,眉头都纠结了起来。
  沈莺歌疑惑:“两全其美?”
  嗫嚅半晌,沈兰措支支吾吾道:“就是……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能换个真正待百姓好的人,我们是不是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闻言,沈莺歌不禁失笑:“没看出来啊,你这不声不响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吗?”沈兰措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要是那样……我们就不用管这些,把你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我们重新做回一家人!将来不论是母后在宫中,还是外祖在朝堂,乃至于外面那些百姓,就不用三天两头担惊受怕了!”
  他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放眼望去,太子虽为储君,眼中却只有权势,这样的人即使坐上皇位,也只会是个独断专行的皇帝。
  而二皇子更不用说,他的性子跟了沈潜和戚怜月,多疑自私,手段狠辣,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
  沈莺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玩笑般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其实沈兰措的想法与她差不多,接连排除了太子与二皇子后,剩下的要么是公主,要么就是还未及冠,年纪尚小的皇子,不论是谁好像都不太合适。
  反正现在四下无人,他的思维也肆无忌惮起来。
  “我知道了!”沈兰措忽地眼前一亮,对上她视线:“我知道谁合适了!”
  沈莺歌呷了口茶,漫不经心点头:“嗯,说说看。”
  沈兰措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啊!”
  “噗——”
  若不是沈莺歌扭头及时,这一口茶就全部喷在了这口不择言的家伙身上。
  “咳咳咳,你……咳咳,”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帕,擦去水渍:“你说……我?”
  “对啊,虽然我们才相认不久,但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哪怕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前,母后和外祖也对你赞许有加,反正你扮男子这么得心应手,那继续扮下去也并无不可。”沈兰措理直气壮。
  无语地沉默了下,沈莺歌道:“我可不想一辈子扮男人。”
  “那就不扮!”沈兰措现在对她是百依百顺:“大雍也不是没出过女帝,当年的开国皇帝不就是女子?”
  本是一句笑谈,他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舜华,只要你同意,我立即就去和外祖商议此事!”
  沈莺歌大惊:“你认真的?!”
  挠了挠脸,沈兰措正色道:“为何不行?若那人是你,现在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沈莺歌:“……”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她从未设想的道路。
  可要是用第三者的视角看去,沈兰措说的办法未必不可,哪怕除了太祖外,大雍后来再无女帝。
  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沈兰措当即拍板:“舜华,只要你点头,这事交给我,我去和外祖说。”
  雅间内陷入漫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声茶杯轻磕桌面的声音。
  沈莺歌与他四目相对,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好,我愿一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到这一步。”
  哪怕希望渺茫,她仍抱着一丝幻想,但愿结果不要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