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莺歌被停职审查的旨意传出来那日,苏含章就是那为数不多为她捏了把汗的人。
  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谋划,因此在他看来,就是沈莺歌在霁城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把官商勾结的钱东林和潘靖等人拿下,回来之后不但无功,反而被打成了岌岌可危的戴罪之身。
  最开始,那些人在早朝上挑起一些风言风语的时候,苏含章就觉得不太对劲。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没几日,他们就暴露出了真实意图。
  苏含章也曾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试图为沈莺歌辩驳,但他刚入仕不久,人微言轻,三言两语就被人掐灭了。
  圣旨传出来的时候,他试图去找过沈莺歌,但扑了个空。
  也是直到这时,苏含章才发现自己其实对她了解的并不多,甚至连沈莺歌住在哪都不知道。
  还没等他找人打听,紧接着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莺歌被陈德当街羞辱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人尽皆知。
  幸灾乐祸的看好戏者不乏有之。
  墙倒众人推,趁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恨不能让沈阙立即下令将沈莺歌投入诏狱的也大有人在。
  苏含章急得火急火燎,偏偏还找不到沈莺歌的人。
  问了一圈,也只有孔川和曹安福他们说她大概住在东市,但具体在哪就不得而知。
  他这种如坐针毡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周锦到来,才勉强压下。
  周锦知道他和沈莺歌交情不错,因此这几日也有些忧心,只是她少言寡语惯了,让她以一当十或许不难,却实在做不来安慰人的事。
  更何况……
  她想起自己偶然在周何巍书房外听到的对话,难得有些犯难地皱起了眉。
  苏含章轻唤了她几声都不见回应,顿时目露担忧:“周小姐?周……”
  “啊?!”周锦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一脸茫然:“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苏含章温温柔柔地轻笑了下,语气分外包容:“我问你中午要不要留下用饭?我让人去备些你爱吃的菜。”
  触及他笑容的周锦面上一烫,仓促别开视线:“不用了,我还有事。”
  闻言,苏含章也不强求,点点头道:“那好,你难得来一次,也没派人提前告知我一声,招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没,没事,我就是听说应千……应歌出事了,我担心你……毕竟之前我和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这才想来看看,但看起来你似乎也没有他的消息……那就算了。”周锦低垂着头,强忍着忐忑不安的内心解释道。
  她心里揣着事,说起话来都没怎么过脑子,嘴一秃噜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去。
  直到察觉苏含章半晌没开口,她有些奇怪地一抬头,就发现对方正一脸揶揄地笑着望向自己。
  周锦的脑子顿时卡了壳。
  等她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瞬间脸色爆红。
  “我不是……没,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我是说他作为你的朋友,为人还算不错,我替老头子来问问!”
  周锦心中叫苦不迭。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什么“我担心你”……听起来就很羞耻!
  正当她羞恼之际,苏含章却轻声默认了她的说法:“嗯,那就麻烦周姑娘替我谢谢周将军了。”
  周锦:“……”
  怎么看他那副春风拂面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的信了!
  “知道了!”她粗声粗气地应道。
  好在苏含章虽然对周锦心怀好感,冷不丁听见句真话颇为喜悦,但这人并没有容久那样喜欢看别人吃瘪的恶趣味,轻飘飘就将这事揭过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周锦也终于平复了心情。
  踟蹰了这么久,她还是决定说明来意。
  “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还有另一件事。”她支支吾吾道。
  苏含章对此并不意外,受过去影响,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弱,更何况他本就对周锦格外上心。
  她今日突然登门,已是超出常理,言谈间还几次三番走神,甚至连自己说错了话都没有察觉……这桩桩件件都证明对方还有更重要的来意。
  而那件事或许与他有关。
  苏含章心中有了计较,脸上却不动声色:“好,周小姐请讲。”
  周锦寻求安慰似的握上佩在腰侧的雁翎刀,指腹不住地摩挲着刀鞘:“我碰巧听说了一些事,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了……”
  面对她的犹豫不决,苏含章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顿了顿,周锦才组织好措辞继续道:“我听说,最初放出话说应歌贪图功劳,为一己私利甚至几次三番罔顾命令的人是……是你那位同窗,郑文舟。”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苏含章从对方口中乍一听到那个名字时,脑子还是空白了一瞬。
  在那短短片刻,他甚至有些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他勉强维持住没有失态:“你说谁?”
  周锦抬头定定看向他,像是要随时注意对方的反应似的:“……是郑文舟。”
  “不可能!”苏含章难得提高了声音,但很快他就忍了下来,强自镇定道:“不可能,郑兄他……他之前是有些看不惯应歌,但我和他说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些话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周锦说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
  她与朝中的人没什么交集,别人也不太会把这种事告诉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从周何巍那里听说了什么。
  周何巍虽是武将,也没有拉帮结派的兴趣,但正因如此,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为这个消息添了不少可信度,更何况他在朝中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各方消息渠道多少还是有一些。
  越想得深一点,苏含章的心就更沉一分,到最后,他已经信了七八分。
  而剩下的那点,就要由郑文舟来亲自解释了。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对方又一直对他颇为照顾,剩下的这点余地,是赌上了苏含章和他之间的所有情义。
  他必须要当面,亲口听对方说出实情。
  周锦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又搜肠刮肚地安慰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送她出门后,苏含章在门前呆立半晌。
  直到管家来问,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吩咐对方备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