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
  可以说,若是容久的反应慢了那么一时半刻,他此时就和那根坠落的树干一样,粉身碎骨地摔在山脚下了,上面的人连出手相救都来不及。
  廖同知倒吸了口冷气,颤巍巍道:“督主,您没事吧?”
  惹得众人心里一阵七上八下的人却事不关己似的,略一点头,敷衍道:“嗯,回吧。”
  说完,他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这里崎岖难行,他们的马停得有些远,需要走一段路才能过去。
  走着走着,廖同知忽然想起了什么,暗戳戳地拍了下身旁的浮寒,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陛下此次不是还派了应千户一起来,怎么这几日都没看到他?”
  在雍景城时,他与沈莺歌同为锦衣卫,难免会有交集。
  尤其当她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后,连陈青那样少言寡语的人都对她颇为欣赏,廖同知也不由得注意起这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
  距离浮寒一行人抵达霁城,已过去三日有余。
  但这几日,不论是接风宴,还是出门办事,廖同知都未曾见到沈莺歌,会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浮寒耸了下肩,面不改色道:“大概有其它事要忙吧。”
  “说的也是,”廖同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应千户能力出众,连陛下都对其委以重任,来日必能当大任。”
  类似的话早在沈莺歌升任百户时,便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过。
  视她为眼中钉的人,时时刻刻都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只等着挑出错处将人拉下马。
  与她交好的人则大多与廖同知的想法一样,认为假以时日,她一定能脱颖而出。
  余下诸如右相陈朝华一派的人,都仍在观望。
  朝中多方势力互相牵制已久,若是能有人搅动这潭死水,改变如今的局势,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浮寒听到这话,扭头看了他一眼,眉心有些纠结地拧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打好腹稿,一直走在前方,看似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的容久却突然脚步微顿。
  他回头睨向廖同知。
  面具凝成一抹冷光映在瞳仁中,与眼尾衔着的笑意融为一体,像是浸润于冰川中的琥珀。
  “廖同知如此关心他,想必与应千户的关系很好啊。”
  他的语气像是疑问,又像是调侃,懒洋洋拖长的尾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督主说笑了,属下与应千户同为陛下办差,哪有关系好不好一说。”廖同知摸着后脑勺,讪讪笑道。
  “哦?是吗。”容久轻笑一声,似乎并未打算听到他的回答,只在转回视线时轻飘飘地抛来一句:“廖同知不必操心,她另有任务。”
  “是属下多话了,督主恕罪。”廖同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
  约莫未时前后,沈莺歌被一阵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
  她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睁眼后仍有些恍惚,再加上屋外风潇雨晦,天色昏暗,一时更是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从榻上坐起,捏了捏眉心,扬声问道:“何事?”
  锦衣卫略微发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将她拉回现实:“应千户,督主回来了。”
  “……多谢,我知道了。”
  待沈莺歌束发穿衣,整理好自己的仪容,门外也响起了锦衣卫问安的声音。
  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瞄了一眼,确认并无不妥之处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容久正侧首与身后的浮寒说些什么,听到响动,话音一顿抬眸望来。
  薄纱般的雨幕垂落在他们中间,这一刻,仿佛分隔出两方世界。
  原本沈莺歌是想像往常一样,说一句“你回来了”之类的,但不知为何,隔着雨帘看向容久的时候,她心中蓦地升腾起一丝奇妙的情绪。
  温暖而饱胀,填满了整个胸腔。
  这一瞬间的迟疑便叫她失了先机,容久低声与浮寒交代了句什么,便叫人都退了下去。
  他穿过雨丝走到沈莺歌面前,眉心微蹙:“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
  “没什么大碍了,反正躺着也睡不着,不如起来活动活动”沈莺歌笑着帮他拂去落在发间的雨滴,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指尖微凉的温度落在鬓角时,容久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稍稍颔首,方便对方的动作。
  “嗯,都安排好了。”他应声道。
  朦胧风雨中,束发银冠与面具交相辉映,浅淡眉眼上沾了些水汽,犹如薄雾笼罩的黛色远山。
  沈莺歌领人走进屋里,嘴角弧度仍未平复:“怎么没撑伞?”
  许是觉得她脸上的笑意有些莫名,容久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才道:“骑马快些,想回来见你。”
  闻言,沈莺歌愣了下,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正说着,匆匆脚步声从院中传来。
  浮寒敲了敲门,低声道:“督主,潘知府来了。”
  容久的眼神顿时一冷,颇有些被人打扰了的不愉快:“他来做什么?”
  “似乎……与应千户有关。”浮寒迟疑道。
  听到这话,沈莺歌不由得与容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不解之色。
  这个时候潘靖来做什么?
  还说与她有关,难道他终于开始怀疑了?
  沈莺歌不禁担忧起来。
  “知道了,让他等着,本督稍后就去。”容久朝门外说道。
  浮寒低低应了一声,再次离去。
  ——
  一炷香后。
  容久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前院,潘靖已在偏厅中等候多时,一同来的,还有听说消息后特地从府衙赶来的廖同知。
  两人脸上均难掩焦急之色,却又碍于身份有别,不敢抱怨。
  见人终于来了,他急急忙忙迎出屋外,跪地行礼:“下官拜见九千岁。”
  容久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起吧,不知潘大人这么急着见本督,有何要事?”
  “回九千岁,约半个时辰前,下官收到了一封信,”说着,他将手里的信封呈到容久面前:“信中说,他们抓到两个锦衣卫,并据随身之物得知了其中一人的身份,以此要挟我们交出白银十万两,下官已经看过,腰牌的主人应是随您来霁城巡查的钦差之一,锦衣卫千户——应歌。”
  容久眸光一凛,掀起半垂的眼皮看向他手中。
  信封上有一处贯穿的破洞,似乎曾穿在箭矢之类的东西上,看起来沉甸甸的。
  “浮寒,拿过来吧。”
  “是。”浮寒从潘靖手中接过信封,打开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交到容久手里。
  信中的内容与潘靖所说大差不差。
  容久摩挲着触手微凉的腰牌,视线落在信纸上,喜怒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