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次被“拒之门外”的经验,接下来几日他们都提前看好时辰,尽量赶在途经的城门关闭前进城。
  从雍景城起程的第五日,他们终于抵达了霁城。
  不过为了隐藏身份,二人并未直接进城,而是打算在城外的村子中随便找个地方落脚。
  路过村口立着的碑石时,沈莺歌看到上面写着这里的名字——
  长留村。
  相比周围受灾较重的几个村落,长留村由于地势较高,情况要稍微好一些,但这个“稍微”,也只是比起那些房屋农田皆被冲毁,家破人亡的村子来说。
  两人牵着马从村口走进,路过一座土地庙后才看到村内的情景。
  所有房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农田里栽种的秧苗也损失过半,进村的路多日来被雨水浸泡,早已泥泞不堪。
  路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偶尔看到一两个小孩,对方也会在发现他们后迅速跑回家里躲起来。
  沈莺歌能够察觉到,那些躲在门板或窗扇后,透过缝隙朝他们投来的戒备视线。
  她低声道:“他们似乎不太欢迎外来的人啊。”
  虽然这里正被天灾侵袭,但沈莺歌总觉得这些人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警惕了。
  天灾也好,他们这两个对村民来说陌生的路人也好,避而远之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可要是像盯洪水猛兽一样盯着他们,那就未免有些不太对劲了。
  容久面对这些视线倒是气定神闲。
  他拉着马,慢悠悠地往前溜达:“不欢迎……才证明我们来对了。”
  长留村的面积不大,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一眼望去,便能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途中沈莺歌敲过几户人家的门,但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她回到容久身边,轻叹一声:“看来是没人愿意收留我们了,是换个村子,还是就近找地方落脚?”
  还没等对方回话,沈莺歌忽地眼睛一亮。
  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他们进村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村民——不是孩子的那种。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正费劲地提着一桶水,步履蹒跚地向村尾走去,她的腿脚似乎不太灵便,走起路来格外费劲,桶里的水也因此一步一晃,洒出去不少。
  “你等等,我再去试试!”撂下一句话,沈莺歌把缰绳往容久手里一塞,再次自信满满地朝前走去。
  尽管她已经自信而去,败兴而归的被打击了许多回。
  “嬷嬷!嬷嬷等一下!”她边喊,边朝老妪跑去。
  但对方充耳不闻,脚步未停,连头都没回。
  沈莺歌赶到老妪身边,放轻声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一些:“嬷嬷,您这是要回家吗?”
  见对方没反应,她又说道:“这水挺重的,我帮您提吧?”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桶。
  也是直到这时,老妪才有了反应。
  她扭头看到沈莺歌,面上顿时闪过一瞬惊诧,似乎刚刚才发现身旁竟然有人。
  老妪眯着眼睛打量了下她,扯着嗓子道:“小伙子!你方才可是同我说话了?”
  不等她回应,对方便停下脚步将水桶放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水又晃出去不少。
  “老婆子耳朵不好!你要是说啥就大声点!不然我听不见!”老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道:“你再说一遍?”
  沈莺歌看着对方其中一只眼睛里生长的白翳,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怪不得,原来是压根儿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她自己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
  “嬷嬷,我方才说,我们恰好路过此地,想要借住几日,”这次她抬高了声音,还往对方耳边凑了凑:“您可否行个方便?我们可以给您借宿费。”
  闻言,老妪拖长音调“啊”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城里有客栈,住着可比我们这地方舒服多了!”语毕,她就又要弯腰去提水桶。
  眼看最后一个机会也要溜走,沈莺歌回头朝容久的方向望了一眼,确认对方与自己还有段距离后,她心一横。
  “嬷嬷,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投奔亲戚的,可谁知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就连我们那位表叔的家也洪水被冲毁了,现在他们一家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是为了留在这里找人,这才想找个地方落脚。”
  她耷拉着眉毛,长长叹了口气:“城里的客栈太贵了,我们一路上已经用去不少银子,若再不省着点,到时候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可……”老妪为难地皱起眉头,连带着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刻。
  见对方动摇,沈莺歌连忙再接再厉:“您放心,我们找到人后马上就走,绝不过多打扰。”
  老妪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是老婆子不想帮忙,实在是我们这里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们村是要好一些,可还是怕你们受不了啊。”
  “不会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能吃苦!”沈莺歌信誓旦旦道。
  老妪打量了她一眼,终是松了口:“那好吧,银子我也不要你们的,但有些话得说在前面,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了,吃饭你们得自己解决。”
  听到这话,沈莺歌下意识蹙眉想要问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暂时作罢。
  “好!多谢您!”
  她从善如流地拎起水桶,回头朝容久招了招手。
  就这样,容久牵着两匹马,沈莺歌帮那老妪提着水,三人两前一后朝村尾走去。
  路上,沈莺歌在与老妪的攀谈中得知,对方姓姜,丈夫早逝,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大儿子十多年前去当了兵,后来死在了战场上,小儿子后来也一样进了军营,偶尔会托人捎一封家书回来,他们上一次母子见面,已经过去两三年了。
  姜嬷嬷的家在村尾,周围只零星坐落着三四户人家。
  院子很小,一共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的屋顶还塌了一角,没有厨房,灶台就搭在院子的角落里。
  三人进门后,沈莺歌先把剩下的半桶水倒进水缸,才打量起院中的情形。
  姜嬷嬷眯着眼睛看了看沈莺歌,又看向刚把马拴好的容久:“这小伙子是……”
  “哦!嬷嬷,他和我是一路的,他是……”略一停顿,沈莺歌接上话头:“他是我的兄长。”
  容久眉梢一挑,斜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