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陆府唯一的小少爷,陆景哪吃过这种苦。
  从前就算是要出远门,也定然会有一群小厮丫鬟前呼后拥地伺候着,生怕他磕着碰着,或是哪儿不舒服。
  若是走陆路坐马车,陆夫人会提前安排人在上面铺几层厚厚的软垫,什么零嘴吃食,山泉果酿准是一应俱全的,若是走水路那就更不必说,除了准备齐全的住房外,陆府更是会在上面提前准备厨房,连府里的厨子都会一起带走。
  可这次被人牙子掳走后,陆景吃的是干得发硬的窝窝头,喝的是不知从哪打来的凉水,又连着在这暗无天日的船仓里待了多日,不生病才奇怪。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
  陆景烧得浑身滚烫,昏昏沉沉。
  露白发现后急得要命,求那些人给他们找个大夫,但他们做的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件“货物”的死活。
  往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也都是任其听天由命罢了。
  而这些情况就算无人告知,沈莺歌也多少都能猜到一些。
  她扭头吩咐跟自己进来的几人,先把其他孩子带出去,而后才看向露白:“他在哪,带我去看看。”
  露白急忙点头,牵着沈莺歌的手就要向船仓角落走去,却不小心拉扯到了她肩头的伤口。
  “嘶。”沈莺歌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皱起眉头。
  方才一时情急,她又穿着夜行衣,露白惊魂未定间根本没注意到她受了伤。
  直到此时听见声音,露白才发现她肩头湿漉漉的,细细看去,竟是一道两寸余长的伤口。
  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但在小孩子看来,也有些触目惊心。
  露白顿时白了脸:“你受伤了?!是……是刚才为了救我伤到的吗?”
  见对方吓得又要掉金豆豆了,沈莺歌莞尔一笑,安慰道:“无碍,小伤而已。”
  确实是小伤,也幸好那人没有在暗器上涂毒。
  不然她没被外人伤着,反而重伤在自己人手底下,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只不过……回去之后免不了又要被云岫唠叨一通了。
  安抚好了露白,沈莺歌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最靠里的一个角落。
  这里堆着错落不一的麻袋,光线极暗,从外面来的人要是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藏着个人。
  沈莺歌看着身旁的露白,心中五味杂陈。
  这小姑娘未免也太懂事了点,懂事得让人心疼。
  麻袋堆上,陆景躺在上面烧得脸蛋通红,即使闭着双眼,一双眉头也紧蹙着。
  露白跑过去推了推他:“陆景,陆景你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一开口,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陆景烧得迷迷糊糊,还等没消化她说了什么,就看到露白哭得满脸眼泪。
  他支撑着沉重的双眼,扯起嘴角笑了笑试图安慰对方:“我,我没事,你怎么又哭了?我真的不难受……”
  然而听到这话,露白哭得更严重了。
  被人抓走时露白没有哭。
  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这些都没能让露白掉眼泪。
  直到发现陆景烧得快要迷糊了,她终于忍不住,偷偷哭了鼻子。
  后来不小心被对方发现,他便一直用这样的话来安慰她。
  沈莺歌走上前伸手试了下陆景额头的温度,登时皱起了眉。
  好烫。
  陆景忽然看到有个黑衣蒙面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险些吓清醒了。
  他一把拽住露白的手往后面拉了拉,想要撑起身子,却又因为浑身无力倒了回去,最后只能装作恶狠狠地模样盯着沈莺歌。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又要带一个人走?”
  他狠了狠心,忍着鼻腔里的酸意,吼道:“那你带我走吧,本少爷可比她值钱多了!”
  沈莺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们的。”
  露白这时也拉了拉陆景的手,点头为她作证。
  等好不容易将这两个小家伙带出船仓,外头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沈莺歌在剩下的几个孩子里看了一眼,却并未发现九公主的踪迹。
  难道他们猜错了,不是被同一伙人掳走的?
  忽然,沈莺歌想起刚才露白和陆景都提过,有个孩子被提前带走了,那被带走的那个会不会就是九公主?
  她收回视线,吩咐道:“先把这些孩子带回去,小心点,别被岸上巡逻的人发现。”
  “是。”得了命令的人立即应声。
  芷昔上前禀告:“少楼主,船上所有人我们都已经控制住了,您要去看一眼吗?”
  “好,去看看。”
  甲板上的船舱内,三五个大汉为一捆,被麻绳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
  迷药药劲还没过,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不省人事。
  芷昔拎过来一桶凉水,毫不留情地泼在其中一人头上。
  哗啦一声。
  那人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等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顿时面色一变,慌慌张张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沈莺歌走到对方面前,轻笑一声。
  遮面黑巾之上的双眼随着笑意弯起,眼尾挑起魇魅弧度:“别废话,我问你答,答得好了免受皮肉之苦。”
  人牙子对上那双异色双瞳,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呢喃:“眼睛……妖,妖怪!”
  噗呲——
  沈莺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惨叫声伴随着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她讶异转头,只见芷昔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人牙子腿肉里的刀。
  “对您不敬,该杀。”
  说完,她再次提刀搭在对方腿上:“少楼主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
  人牙子疼得涕泗横流,感受到腿上凉意登时打了个哆嗦,咬着嘴唇将惨叫憋了回去点点头。
  沈莺歌:“……”
  这些人确实该死,但怎么说呢……这么干脆利落,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就动手,着实让她叹为观止。
  她定了定神,从芷昔身上收回视线:“你们一共多少人?”
  人牙子疼得直抽抽,咬着牙道:“二,二十二个……”
  闻言,沈莺歌猛地扭头看向芷昔。
  她上船时,芷昔对她说过,船上一共二十一个人,全部中了迷药,现在都被绑在这里。
  那少了的那个人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