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们犹疑片刻,垂下握刀的手退到一边。
  再迟钝的人看到现在的情形也都反应了过来,锦衣卫中许多人露出进退两难的神色。
  曹安福满面焦急:“老大!我们一起走!”
  沈莺歌叹了口气:“别任性,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能走一个算一个。”
  向来耿直的少年听不进这些大道理,巨大的恐慌让他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不,你挟持着悟尘,我们可以一起走的!或者……或者你把他给我,我留下!”
  沈莺歌心下无奈,心道果然是自己平时太惯着这小子了。
  再抬眼时,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然,嗓音冷冽:“这是命令!走!”
  尚在淌血的手从腰间拽下逐暖的腰牌,朝他们抛了过去,孔川稳稳接住。
  “孔川,带他们走。”
  曹安福还想说什么,却被孔川阻止了,对方朝他摇了摇头,将人强行拽离。
  “我们走。”
  锦衣卫一边防备着杀手,一边往前院退去。
  在踏出游廊之前,孔川回头看向沈莺歌的方向,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终还是狠心转回了视线。
  锦衣卫们离开后,沈莺歌总算安心了不少。
  悟尘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掩下心中的不甘:“可以放下刀了吧,还是说,你想与我同归于尽,或是拖延时间等他们找人来救你?”
  沈莺歌放下架在他脖颈上的刀,嘴角含笑,眼底却一片冰冷:“怎么会,我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
  悟尘不想再去管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他握上自己的手腕,将扭脱的关节重新接上。
  紧接着,他突然发难,掌心挟着凛冽的罡风袭向沈莺歌胸口。
  沈莺歌没有躲,也躲不掉。
  剧痛几乎要震碎她的胸骨,锁骨处的伤口骤然崩裂。
  她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阵阵发黑的视野让她站立不稳,咚的一声,膝骨重重砸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沈莺歌单膝跪地,握紧手中的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看向悟尘的眼神坦然又轻蔑,仿佛在看着阴沟里的蛆虫:“你若使出全力,现在就能报仇了。”
  苍老的面皮抽动了一下,露出个极不自然的笑:“不必着急,等我拿到你体内的蛊王,就立即送你上路。”
  他不再看沈莺歌,扭头向杀手们吩咐道:“把这里‘打扫’干净,带上那两个女人,我们走。”
  杀手们闻声而动。
  很快,后院一处偏僻的柴房中,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求饶。
  他们缴了沈莺歌的佩刀,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绑紧。
  路过柴房时,汩汩血流淌到了沈莺歌的脚下,血腥气冲进鼻腔,让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从狭窄的房门望进去,里面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是高府的下人。
  沈莺歌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悟尘,喉咙不自觉地发紧:“你……把他们都杀了?”
  悟尘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不然呢,留着他们去报信么?托你的福,若是你们没找到这里来,或许他们还能多活几天。”
  无从发泄的愤恨让沈莺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攥紧受伤的手掌,指尖狠狠掐进掌心伤口,剧痛让她重新清醒。
  她还不能在这里倒下,还要去救高小姐和南柯。
  她颓然的模样令悟尘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像是终于在连日的溃败中赢了一局。
  一声令下,火把落在杀手们堆放于四处的稻草上。
  火势蔓延得很快,不过片刻,整个高府就被火海吞噬。
  呼啸的寒风助纣为虐,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要映红整片天空。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周围的百姓从家中走出,看到眼前的一幕,纷纷呼喊着跑去提水灭火。
  但那点水在这样猛烈的火势面前不过杯水车薪,最终,他们只能呆呆地看向高府,看着它逐渐被火光吞没。
  被推搡着走进书房前,沈莺歌回头望了一眼东厂的方向。
  她意外地没有恐惧,只是觉得还有许多遗憾。
  她还有大仇未报,还没去和原颜朱请罪,还有逐暖孔川曹安福赵眠露白……答应他们的事还没办到。
  还有,她还没来得及和容久道歉。
  想起今早送去蜜饯时对方的表情,她弯起了嘴角。
  算了,若是能活着回来……
  身后的杀手推了她一把,不断催促:“愣着干什么!快走!”
  沈莺歌苦笑了一下,垂眼收回目光,转身跟着悟尘等人进了书房。
  墙上的挂画已被取下,悟尘扭动嵌在墙内的机关,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幽深,不知通往何方。
  ——
  东厂。
  孔川拿着令牌闯入,汗滴顺着额头不断滚落,汗水渗入伤口,让他整个人狼狈不堪。
  可他一刻都不敢停,只在遇到盘查时将手中的令牌匆匆递给对方。
  王档头恰好路过,见到他时愣了一下:“你不是应歌手下的……”
  孔川来不及行礼,急忙问道:“督主呢?”
  王档头想了想,指了个方向:“刚从刑房离开,现在应该回卧房休息……哎!出什么事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孔川已经向着王档头指的方向跑去。
  还没靠近容久的卧房,他就被守在外面的锦衣卫拦下。
  “此地不准擅入,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
  孔川正要将手里的令牌递过去,浮寒闻声走了出来。
  他看了孔川一眼,皱起眉:“你怎么进来的?督主刚歇下,现在任何人都不见。”
  孔川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求你让我见督主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如果晚了,应歌的命就……”
  浮寒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应歌出事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浮寒只迟疑了一瞬,就转身让他跟上。
  容久审完郑全之后便回房养伤,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但浮寒总觉得,有关应歌的事还是告诉对方一声为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凭借跟随容久多年的直觉判断,他对那个锦衣卫似乎不太一样。
  浮寒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房门:“督主,属下有事禀告。”
  房内静了片刻,浮寒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猜错了,正想着要怎么应付之后的责罚,就听到屋内传来容久低哑的声音。
  “进。”
  屋内弥漫着浓重到几乎化不开的药味,容久身着纯白中衣坐在床边,肩上披着件蟒纹飞鱼服,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压。
  他恹恹地垂着眸,问道:“何事?”
  浮寒的喉结滚了滚,道:“应歌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