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君臣二人一番讨价还价。
  交头接耳。
  将昨夜厂卫查抄所得的赃物瓜分了一空,紧随在后的侍卫,太监们便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上,把眼睛戳瞎了。
  这是明君和忠臣干出来的事情么?
  而紧随在后的张简修,面色不由得变的古怪起来,同样是厂卫首脑,妹婿与陛下神态亲昵,拉拉扯扯。
  而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却完全插不上话。
  没奈何。
  张简修面色便有些古怪,开始琢磨着,厂卫昨天晚上在山西会馆里抄没所得,厂卫肯定不能把张四维和晋党如何。
  晋党实力庞大,盘根错节。
  暂时还动不了。
  牵扯太广。
  他已经和沈烈商量过了,顶多找几个倒霉蛋,小虾米出来杀鸡儆猴,将晋党的威风好生打杀一番!
  不过张简修琢磨着,那些个鞑靼商人的财货,还有会馆里藏着的十几万两现银,估计是羊入虎口了。
  “这……”
  可真是雁过拔毛呀!
  看着皇上和沈烈越走越远的身形,那脸上的亲昵神色,张简修不由得摸了摸头。
  但不知。
  平时皇上和妹婿都是这样说话的么。
  这属实太叫人吃惊了。
  这么敢。
  打死他可不敢呀!
  可是瞧着万岁爷那乐呵呵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因为沈烈的放肆而生气,反而乐在其中。
  细琢磨。
  其中还真是有些玄机。
  身为太师府四公子,张简修对家中那些繁文缛节臭规矩,早已是不胜其烦,而身为天子……
  从小在宫中接受着最严苛的教育,最严格的规矩,想必万岁爷也烦透了,最痛恨规矩这两个字吧。
  这让张简修心中灵光一闪。
  他想到了当年永乐爷身边的大谋主姚广孝。
  姚广孝,生于元末,早年出家为僧,通儒、道、佛诸家之学,善诗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法号道衍。
  就是这个人!
  他与成祖皇帝亦师亦友,并且一手策划了靖难之役,改变了大明王朝的历史,在历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
  正是这位永乐爷一生的挚友,一手将完全没有机会问鼎皇位的朱棣,在绝对的逆境中翻盘。
  或许当年成祖皇帝与僧道衍,也是这样的相处。
  “哎。”
  可是张简修只有叹气的份,他其实也很想学沈烈一般撒野,也想疯一回,可是他……
  学不来呀!
  于是张四公子心中便只剩下幽幽的叹息,甚至于还泛起了酸水,满心的不是滋味儿。
  一转眼便是两日后。
  清晨。
  一夜过后。
  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
  在惴惴不安中渡过了漫长夜晚的百姓,打开了家门,小心翼翼的张望着,只见……
  那一条条大街上的哨卡终于撤了,那些杀气腾腾的三大营班军也撤走了。
  百姓松了口气,便小心翼翼的走上了街头,买米,买面,买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
  似乎。
  这京城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往日的繁华也回来了,又似乎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在这万历十年夏天的京城里发生了。
  到了日上三竿之时。
  街上便又变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街头巷尾。
  好事者凑在一起交换着消息,想要从只言片语中分析出点什么,可对普通百姓来说。
  所能看到的便是一些粮店,米店关了门,歇了业,牌匾也被人拆除了,还有往日香火旺盛的一些道馆。
  一些藏污纳垢之所,在短短几日夜中便人间蒸发了。
  消失了。
  那紧闭的大门,空荡荡的宅院真叫人心中发毛,便好似这些地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一个个信徒,愚夫愚妇竟不知所措,才刚刚聚集了起来,便被巡街的厂卫驱散了。
  对了。
  街上平白多了些身穿褐色衣衫,又或者穿着大红锦衣,挎着腰刀的厂卫缇骑,排着整齐的队列在街头穿行而过。
  虽人心惶惶却秩序井然。
  又片刻后。
  百姓们终于发现了些许异常,随着走投五路的百姓提着旧衣服,烂首饰走进了一间间当铺,票号,却发现。
  那昔日高高在上的当铺掌柜竟收敛了许多,就连往日里凶蛮不讲理的当铺护卫,如今见到了谁都是笑容满面。
  就连当铺里给出的价格都高了几分。
  更甚至于。
  票号的三分利变成了二分。
  百姓们茫然不解,可总算是换来了一日三餐,又能撑上好几天,而不至于卖儿卖女了。
  至于几天后吃什么,喝什么。
  再说吧。
  “好事儿呀!”
  “听说……皇上派厂卫对山西会馆动刀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随着那无恶不作,贪婪凶蛮的山西票号,大小当铺低调了起来,这京城的人心也随之躁动了起来。
  “皇上圣明!”
  一转眼又到了午后。
  忽然间。
  一个消息传开了,将那躁动的人心点燃了。
  “听说……万岁爷叫人各座内城门的门外贴出了告示,命五城兵马司,东稽事厂各百户所,锦衣卫各卫所……敞开大门接受百姓的状子。”
  “找巡城御史也行!”
  “凡是被污衣帮讹过,被青莲教骗过,被当铺票号欺诈过的,有不平之事皆可上告!”
  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这躁动很快变成了一锅开水。
  沸腾了起来。
  不出半个时辰,伸冤告状的百姓便将锦衣卫所,东厂衙门,五城兵马司堵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巡城御史也被百姓在街上拦住了。
  围了起来。
  手中很快塞满了状子。
  又一个时辰后。
  就连街头巷尾写状子的秀才,童生们也被人潮淹没了,不知多少年来的冤屈一次性的爆发出来。
  这景象。
  让茶楼酒肆之中,别有用心的上流人坐立不安,那一双双眼睛货布满阴霾,或怨毒……
  同时间。
  内城,文华殿。
  属官们忙的脚不沾地,将一份份公文堆在了代理首辅申时行面前,申阁老正在埋头处置公文。
  而殿内。
  三十来个晋党官员垂手而立,有的心中惶恐,有的愤愤不平,吵闹着,争论着……
  还有的冷眼旁观,心中动了背叛晋党,投靠浙党的心思。
  “申公,如今厂卫横行,霍乱朝政,国将不国呀!?”
  “申公……我名教中人,同气连枝,申公与我家老恩师又同殿为臣,一向交好……申公快管一管吧。”
  “申公理当出手,将那昏君……”
  这一声昏君,让申时行瞬间面色微变,有些坐不住了,便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从喉咙里溢出了两个字。
  “噤声!”
  于是文华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一旁正在看戏的浙党属官们,却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连连,这些个傻鸟是读书读傻了吧!
  谁他娘的跟你们同气连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