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出战,让院子里顷刻间安静下来,一百多个新加入东厂的番子都看了过来。
  此刻鸦雀无声。
  空气凝滞的好似要滴出水来。
  扔下了一句话。
  沈烈便快步冲进了官厅,很快又转过身,向着死寂的院中发出一声低吼:“不强求,要走的悉听尊便,裤裆里带把的……跟老子走!”
  顷刻间又是一阵喧哗。
  院内一百多号宣大子弟,便好似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有人面色沉凝,有人心中犹豫……
  有人振臂高呼。
  “和鞑子拼了!”
  “战!”
  随着几声高呼,宣大子弟们心中的血勇之气被激发了起来,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炽热。
  又随着沈烈命人打开了军械库,一百多条精壮的汉子便蜂拥而入,从军械库中领到了精良的火枪弹药,刀盾各种兵器还有甲胄。
  马厩里的几十匹马也被老卒牵了出来,而沈烈站在一旁,不停的发出几声咒骂:“不过了……老子不过了!”
  喧嚣中。
  站在官厅中的李素素惊呆了,眼睛转了转,又想了想,她便快步上前抢了一匹马。
  看着她纤腰一扭。
  翻身上马。
  沈烈赶忙追着问道:“素素,你做什么?”
  李素素回过身向着他挥了挥手,急切道:“沈大哥你等着我呀……我回镖局叫人!”
  看着她打马疾驰而去。
  沈烈一时也顾不上她,便狠狠抄起了一杆燧发长枪,又抄起几把短枪往怀里揣,最后套上了一件棉甲,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
  然后在两个浙军老卒的辅佐下,沈烈开始给一百多个番子编队,先让自己带来大同的十一个心腹当了队官。
  随着那鹰隼一般的目光在宣大子弟们身上掠过,专门挑顺眼的,看上去桀骜不逊的,沈烈临时指定了十一个副队官。
  又让两个浙兵老卒当副百户,负责带领这帮人。
  这就算匆匆成军了。
  又往周围看了看,他的这一百多号人马,火器甲胄弹药都十分充足,就是马匹少了点。
  “走!”
  于是在折腾了半个时辰后,将队伍组织好了,沈烈便带着一百多条汉子从百户所冲了出去。
  直奔巡抚标营。
  一不做,二不休。
  沈烈打算带人去巡抚标营抢马,文贵武贱的时间长了,这九边之地最精锐的精兵其实并不在总兵手中。
  这些年文官仗着手握财政大权,手握军饷疯狂抢夺地方军权,导致现如今看,地方上的精兵都在巡抚手里牢牢掌握着。
  逼的武将们只能自己掏腰包招募家丁私兵。
  这个年月要是按照大明九边各重镇的标准配置,一般的巡抚标营兵力从几百人到几千人不等。
  还都是骑兵!
  凭着巡抚标营的精锐骑兵,文官们牢牢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日渐不可动摇了。
  巡抚标营在哪呢,就在巡抚衙门边上。
  紧挨着。
  随着沈烈翻身上马,将燧发火枪往肩膀上一扛,便向着众番子杀气腾腾道:“跟我走!”
  随着一个血淋淋的杀字。
  麾下众番子士气大振。
  这一路浩浩荡荡冲到了巡抚标营门外,卫兵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沈烈一马当先撞了过去。
  惊慌中。
  卫兵吓得连滚带爬,赶忙让开了去路,然后便被番子们按倒在地缴了械,大队人马冲入了营内,将马厩中圈养的战马抢了出来。
  一时间。
  这原本戒备森严的巡抚标营中,回荡着沈烈略有些狰狞的咆哮声:“东厂办事,见本官腰牌如天子亲临……阻拦者……杀无赦!”
  这嘶吼声。
  让城内本就十分紧张的气氛变得有些肃杀。
  一墙之隔便是巡抚衙门。
  胡巡抚,李总兵与几十个属官,将领正在喝着茶商议着对策,看似忧心忡忡,其实大伙心中都明镜一般敞亮。
  早已经有了对策。
  鞑靼人来宣大抢夏粮这种事。
  很常见。
  这要搁在隆庆朝之前,大伙还担心朝廷震怒问罪砍几个脑袋,可自从隆庆和议之后……
  朝廷都和鞑靼人议和了。
  通商了。
  所以每逢遇到了这种事,地方上也便装聋作哑了,朝廷都议和了,地方上还打个什么劲呀。
  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何必呢!
  此刻胡巡抚在心中拨弄着算盘珠子,将这笔账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于。
  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推脱罪责了。
  他是隆庆三年中的进士,那一年他才三十一岁,原本他会试的成绩很一般,名列会试第二百二十八名,险些便名落孙山。
  可到了殿试那一关,突然时来运转,因为他相貌堂堂,写的一笔好字,便被隆庆爷看上了。
  让他名列殿试二甲第六名。
  这大概算是撞了大运,自从有了这么高的科举名次之后,加上他胡大人又能说会道,于是仕途便好似开了挂一般。
  一路爬到了大同巡抚的位置上。
  这笔账,胡大人心中盘算的十分明白,鞑靼人要抢,便让他抢嘛,出战是不可能出战的!
  死几个泥腿子,被抢走一些粮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如今首辅病重,天子又年少无知,只需要修书一封,给他当年会师时的座师父张阁老。
  上上下下一遮掩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不了挨一顿申饬,罚点俸禄,再了不起换个地方做官嘛。
  若是他叫人出战,因此开罪了鞑靼顺义王,引来了鞑靼各路兴兵来犯……别说保不住官职。
  到时候连命都没了呀!
  “咳。”
  心中想的通透,胡巡抚便发出了一声轻咳,向着总兵李迎恩叮嘱道:“李总镇,这几日你多操劳一些,盯紧了……这大同城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李迎恩忙欠了欠身,恭敬道:“大人放心,本镇……”
  话还没说完。
  一墙之隔的标营里突然响起了几声火铳爆鸣。
  李迎恩一哆嗦,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了大堂外面,向着亲兵羞怒道:“哪里发铳!”
  亲兵一个个目瞪口呆,齐刷刷的看向了隔壁……
  随着李总兵面色微变,大步从巡抚衙门里冲了出去。
  便刚好看到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兵马,骑着抢来的高头大马,在他面前轰隆隆的跑了过去。
  “放肆!”
  李迎恩大怒,正要上前询问阻拦,却险些被一名斜刺里冲过来的骑兵撞翻在地。
  吓的李总兵又一哆嗦,连滚带爬的又逃回了巡抚衙门,于是那伙骑兵便撇下了他,向着北城门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