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有些迟疑:“让家属看到这个样子,会不会过于残忍?”
  “要不,我们简单处理一下,再让家属看呢?”
  静安是好心,但是不能这么做:“不让家属知道真相,才是最大的残忍。”
  “去吧,抓紧通知章林。”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无论是选坟还是挖墓,都交给咱们做,分文不取。”
  静安无声的点点头,半晌儿再度开口:“掌门,我知道我不该多嘴。”
  “但是,我还是想说,道观也需要费用。”
  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我在陈留宫的时候,一场法事的成本基本在几百块钱左右,我们不会多收,但是一定收回成本。”
  静安说的话,我何尝不知道。
  “兄弟啊,天底下的事儿,不能认死理儿。”我默默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需要钱,可你看看他们的情况,勉强糊口就不错了。”
  我不由地的把目光看向河里的尸体:“你再看看这些人,这都是家里的劳动力啊!现在缺了个顶梁柱,往后的日子都没着落。”
  “找他们要钱,我实在张不开嘴。”
  听完,静安也不再出声,只是默默点点头。
  事儿过去了,后怕才真正出现。
  我们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
  静安不断安抚着几个小道士,倒是没出什么大问题。
  而静安提出想把这些尸体安顿一下,也被我委婉的拒绝了。
  明天家属到了,指不定情绪失控到什么程度。
  如果我们擅作主张动了尸体,保不齐会被反咬一口。
  到了那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回到道观,我找小梅要了点宁神的丹药,先给他们服了下去。
  转天,静安步履匆匆的进到我房间,直言道:“章林已经带人赶过来了。”
  “行,带他们去树林吧。”
  临走的时候,我特意喊上小梅,让她把药包之类的东西带齐。
  好在车足够多,五辆车浩浩荡荡开到树林,家属看见河道之时,登时哭嚎震天。
  作为一个前殡仪馆工作人员,对于这个场面已是见怪不怪,可还是不敢看,也不敢听。
  地上躺着的是尸体,但毁灭的是一个家庭。
  很快,有人在巨大的悲痛之下昏厥,有人哭到背过气。
  我赶紧让小梅上前,别再让这些穷苦人家倒霉了。
  家属在认亲,我把章林喊道一旁,我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如实讲了出来。
  “绳子专挑细处断啊!”章林兀自点点头,长长叹息一声:“他们就是想上山采点蘑菇。”
  “你说,他们只是想补贴补贴家里,能有什么错呢?怎么就这么惨呢?”
  对于章林的提问,我实在没办法回答,能说的只有安慰和帮助。
  “我会帮你们善后。”
  起码在现在,这比什么安慰的话都好听。
  可章林却一个劲儿的摆手:“别别别,这已经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便给他塞上一颗定心丸:“不用钱,你放心吧。”
  “这不行啊!”章林哆嗦着嘴唇,两手抓着我胳膊:“可不敢这么占便宜啊。”
  我摆摆手,轻声道:“这是你给我们一个积阴德的机会,我应该感谢,谈不上占便宜。”
  “您老现在做好安抚工作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章林垂手无声的矗立着,苍老的背影好似枯树,许久才开口。
  “食人饭,知人恩。”章林搓搓黝黑的手:“我们这群人没啥能耐,但种地都是好手。”
  他凝神看着我,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如果您不嫌弃,我们愿意去你道观打下手。”
  “您给块地,剩下我们解决。”
  之前我面对过各种苦主,有怪我本事不济的,也有胡搅蛮缠的。
  当然,这些我都能理解,谁家死人了,心情都不会好。
  章林的通情达理,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们居然愿意报恩。
  我凝神想了想:“您的意思是,以后就在道观种种菜,正好供应我们,是吗?”
  “对!你算算一共多少钱,我们拿菜还!”
  半晌儿,我点点头:“缘分一场,咱也不提什么还债。你们就搬过来吧,道观有地方住。你们想走就随时走,不想走的话,道观管吃管住。”
  顿了顿,我又补充一句:“如果在道观百年了,一切法事由我负责。”
  一听这话,章林膝盖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劝慰道:“人心换人心,你们住在道观也安全,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