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国庆也没刨开祖宗的坟,冬天的北方,不适合大兴土木。
  额,刨坟应该也算是干土木工程吧?
  给活人建房叫置业,给死人刨坟,该叫啥来着?
  被“鬼吹灯”,李国庆连滚带爬溜回了家,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要不是五姐第二天早上叫他吃饭,这小子估计能直接烧熟了。
  五姐叫来了大队的赤脚医生,药箱里永远只有碘伏、土霉素、止痛片、消炎粉等“土味灵丹妙药”的赤脚医生,给李国庆扔下几片药就走了,发烧属于重大疾病了,超出他的业务范围。
  吃药、用冷毛巾敷头,都不管用,五姐就慌了,提出来让爹娘带着李国庆去公社的卫生院瞧病,哪知爹娘根本就不把李国庆的病当回事,说是吃不吃药无所谓,挺几天就好了。
  乡下人命贱,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一般不会去看医生,都是在家生扛。当然了,大病也生扛,扛不过去了,小腿一蹬拉几把倒。
  还有就是李国宝那家伙又惹出事情来了,跟人赌博欠了不少钱跑出去躲债去了,爹娘忙着找李国宝和筹钱替他还赌债,哪有功夫管李国庆发个烧这种小病。
  折腾了大半天,李国庆额头还是滚烫,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说什么2030华夏载人登月啦,什么辽渔16鲁渔17闽渔18出海捕鱼啦,什么坐上高铁去弯弯,就在那2035年啦……
  好在他说胡话都是用英格丽屎,五姐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瞧咱这重生人士的保密意识,说个胡话都知道用密语,啧啧。
  不过还是给五姐吓坏了,以为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赶紧把大队的师婆子花婶给喊到家里来了。
  虽然国家一直在打击封建迷信,但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人干,在那运动最近的几年,花婶也一直没完全停止业务,不过是业务从地上转入地下,不是熟人的业务,她都不敢接。
  哪知花婶来到李家,二话不说就让五姐赶紧把李国庆往公社卫生院送,发高烧也超出了花婶的业务范围,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无证神职工作人员,花婶只图财不害命。
  五姐赶紧拉着家里的排子车,走了十几里路,把李国庆送到了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说再晚来半天,人就得烧没了。
  打屁股针,挂点滴,加上药费和床位费、护理费,每天都得花好几块钱,李国庆在卫生院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把五姐辛辛苦苦攒了好多年的私房钱都掏空了。
  “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往后我会对你好的。”李国庆坐在排子车上,看着弯腰卖力拉着车的五姐,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动容道。
  “我是你姐,给你治病不是应该的吗?”五姐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排子车车把,一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扭头对李国庆道:“啥叫往后对我啊,咱家小国庆以前对姐也很好啊。”
  “哪里小了。”
  李国庆缩回了脖子:额,这是亲姐,可不能乱开车。
  看着五姐那条大粗麻花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李国庆长叹了一口气:“哎,坏事是真心做不得啊,祖宗们生气了可真不好惹。”
  烧得最狠那会儿,李国庆都看见他太奶了。
  老太太梳着一个地主婆攥儿,脚下三寸小金莲,配合上嘴唇边那个显眼的媒婆痣,咧着没几颗牙的大嘴冲着李国庆乐,还伸着手示意他跟太奶走,这是要把他带走的节奏啊。
  在公社卫生院照顾了李国庆一个多星期,吃不好睡不好,五姐也早就到了极限,没走上几里路就要停下来歇歇,李国庆几次要求下来要自己走,都被五姐骂回去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个丝可没那么好抽,跟病毒大大藕断丝连才是常态好不好,李国庆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且养着呢,真让他下来自己走,没准还没到家,就得走回头路去卫生院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把排子车停在大门口,五姐搀着李国庆往院里走,爹娘听见动静,从堂屋走了出来。
  “娘……”看见老娘刘玉香,李国庆鼻子莫名地一酸,这情绪不应该是他一个两世加起来80多岁的老头会有的。
  可能是无论孩子长多大,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见了亲娘,痛痛快快叫声“娘”,这就是最好的宣泄情绪的方式吧。
  “死妮子,这几天你死哪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快,把你攒的私房钱交出来,我好替你弟弟还账。”
  真踏么是亲娘,刘玉香完全无视病恹恹的李国庆的存在,让李国庆有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感觉。狗娘养的这个词,就是打这来的吧?
  “娘,我没钱了。”五姐扶着李国庆,小声道。她可是最怕这个娘了,跟娘说话从来都不敢大声。
  “什么?没钱了?”刘玉香声音直接提高八度:“上次帮你收拾箱子,我还看见那里有好几十块钱呢,钱都花哪去了?是不是偷着补贴给哪个小白脸了?”
  “娘,你说什么呢。”五姐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道:“这不是送国庆去乡卫生院了嘛,那里看病可真贵,每天都得花好几块钱。”
  得,没想到咱李国庆还有被人叫小白脸的一天。
  “你糊弄鬼呢,不就是个破感冒嘛,怎么可能会花好几十,快点的,别墨迹,把你所有的钱都交出来,人家给咱最后期限了,到了期限要是还不上钱,人家要卸大宝一条胳膊。我可怜的大宝啊……”
  说着说着,刘玉香一拍大腿,就开始抹眼泪。
  “真卸了更好,省得李家国继续在外面惹是生非。”
  自己都病得要死了,亲娘连问一声都懒得问,回来就是大宝长大宝短的,李国庆承认他嫉妒李国宝了,恨恨道。
  “啪!”
  刘玉香在李国庆脸上重重地抽了一巴掌,咬牙切齿道:“那是你弟,你亲弟,你个小王八羔子,有你这样说你弟的吗?”
  也不知道是刘玉香太用力了,还是李国庆大病初愈,身子虚,浑身没劲儿,刘玉香这一巴掌,直接把李国庆打得往地上倒去,五姐使劲拉都拉不住。
  “起来,少装死,吓唬谁呢。”亲娘刘玉香对着倒地的李国庆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反而用脚尖踢了李国庆几脚:“五丫头,还有你李国庆这个当大哥的,每人都得出钱,限你们三天之内每人交50块钱。”
  “我没钱,就算有钱,也不会给李国宝那个败家子。”
  李国庆在五姐李来娣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恨恨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你儿子发高烧烧到40度,差一点都烧死了,你不但不管,一次都没去卫生院看过我,回家就找我要钱,你是要逼死我吗?”
  “你当然是我的亲儿子,可是,老大啊,你弟弟大宝那边急等钱用啊,筹不够钱,人家真要卸胳膊卸腿的。”刘玉香也觉得亏待了这个大儿子,声音稍稍缓和了点。
  “我没钱。”
  “你没钱可以去借啊,你不是跟好几个知青都很熟吗?知青们都有钱,你找他们借,他们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呵呵,想让我替李家宝背债,门都没有。”
  “李国庆……”
  刘玉香气急败坏道:“给你脸了是不是?我是命令你去借,不是求你,你不去也得去,借不来钱,看我不上大队去告你不孝。你参加高考怎么了,哪怕你考满分,我照样让你上不成学。”
  “上大学?上个屁,你就老老实实在大队挣工分养活你弟弟吧。”
  “上不成学?”李国庆怒极反笑:“那咱们就试试看,谁敢毁我的前程,我他么弄死谁,亲娘老子都不行。”
  最后那句话,李国庆是用吼的。
  不过怎么听怎么感觉是在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