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回来了?”睿亲王一脸兴奋之色的一跃而起,口中却是把那王妃两个字说得极重,大学士府里人人都将李宁秀称之为孙小姐,这种称呼一直以来都让睿亲王觉得很不舒服,出嫁从夫,自己堂堂太子老被弄得跟一上门女婿似的他可受不了。
  夏尚书心里一叹,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争这点表面功夫呢?都这时候了还一口一个爱妃的,如果李家真把你当上门女婿你才该烧高香念阿弥陀佛呢!
  “我出去瞧瞧爱妃!”睿亲王却完全没有半点夏尚书的觉悟,这股子摆表面功夫的派头那是死活都要的,施施然走到门口,安清悠的马车正自遥遥在望。
  这位九皇子殿下努力装出了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想要出去迎一下,却又停下了脚步。兀自一人站在正院里很有矜持状的负手而立,正自想着一会儿弄个什么样子的姿态接过李宁秀才会让自己在这大学士府里显得比较讲究。
  马车缓缓行来,看似四平八稳,给安清悠驾车的车夫却一点一点地算计着距离大门口的路程,眼瞅着将近大门,却是猛然间手上一紧,发力间狠狠一勒一带……
  九皇子殿下就这么站在大学士府的大门口内侧看着眼前那两匹拉车的大马齐刷刷人立而起,前蹄子还没落下,那车夫的马鞭已经早就落在了马臀之上,啪的一声大响,站在大学士府内院的睿王爷忽然没来由但脸上一抽搐,这一鞭子就好像是抽在了他,也抽在了整个李家的身上一般。
  马臀吃痛,疯狂地向前跑去,而这马车一冲,却是速度骤然加快,毫不迟疑地奔着远方疾驰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街道远处。
  安清悠甚至连车窗上的帘子都没有拉开过,她完整地遵守了自己的原则,杀人诛心最有效的武器不是折辱和恶毒,而是把对方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恐惧充分挖掘出来。
  现在的李家,命运已经注定,并不需要自己再去刻意加上点什么。一份布满了未知的异状,反而足够让他们陷入最沉重的煎熬了。
  “这……爱妃为什么不进府?”睿亲王兀自有些发愣,扭过头来问向那两个之前还在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出“忠臣”模样的人。
  李阁老和夏尚书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们不是睿亲王这样的绣花枕头,那辆本该是李宁秀乘坐的马车出现这般异状,以他们的眼光当然已经看出了不对,原本认为大功告成的事情显然是出了大问题。
  便在此时,外面的消息已经流水价般地报了过来。
  “爷!京城九门已经封了,说是没有皇上手谕所有人等一概不许出入,有……有几个官员说有紧急公务闹着要出城,当场被九门提督亲手砍了脑袋,就放在城东主道上示众……”
  “爷!各个城门都涌进来很多的兵,是京东、京西两大营的兵,一队队的进了城里,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
  “爷!那些两大营的兵进来以后,说是京城戒严,现在他们在各处张贴皇上颁下来来的封城令,都是所有百姓固留家中,无故不得上街,有举止异动者杀,小的们也没法再在外面打探消息,街上都没人了,谁上街乱走就杀谁的头……现在的京城里已经乱了……”
  最后一次来报信的李家手下说得有些颠三倒四,街上已经没人了,京城里又如何乱得起来?
  只是他前来报信的时候一路上看了不少人头,那倒是城内百姓封九门和看到两大营的士兵进城初期的时候由于惊恐引发了骚乱,一些泼皮无赖想要趁火打劫,却被九门提督麾下的城防军毫不迟疑地砍了脑袋。一颗颗吊起来示众的人头,却是让李家派出去的打探消息之人心乱到了极处。
  朝廷首辅李阁老,这句民谣已经在大梁国的官场朝堂里流传了许多年,可是此时此刻,名义上还是大梁国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李家家主李华年,满脸已经一片木然的表情。
  这些突如其来的情况根本就不在李家的计划之中,这么大手笔的调动更不是李皇后和李秀宁那个太子妃所能鼓捣出来的,能够出现眼下这种情况,答案只有一个:
  寿光皇帝没有死,那就该李家人死了,该这京城里的很多人死了!
  兵部尚书夏守仁的脸色已经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什么另立新君,什么扶傀儡挟制天下,什么先配合李家再对付李家,这时候都变成了一场镜花水月般的可笑。夏守仁哆嗦着下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一跺脚,没命地向府外的大门冲去。
  寿光皇帝的行事风格他夏尚书同样明白得很,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动手,就不会再给他们这些人留半点机会,现在赶紧回去,还来得及和家里人死在一块儿?
  已经晚了,夏尚书堪堪奔到大学士府的正门口,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这小贩一脸的面无表情,却是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一脚的力气是那么大,直把兵部尚书夏守仁踹得一个跟头,连滚带翻的跌回了那两扇鎏金描红的大门之内。
  夏守仁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呆呆地看着门外,不是说京城里已经戒严了么?不是说随意上街者格杀勿论么?怎么会出来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可是偏偏大学士府门口就出现了这么个小贩,不仅如此,不远处居然还有一个算命先生,还有一个乞丐,还有几个脚夫……就是偏偏没有一个本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城防军或者京东京西大营的士兵。
  “你们是四方楼的人么?你们早就在这里的等着了么?你们……”夏尚书忽然用力地大喊着。
  那些本不该在此刻出现人们一个个地沉默着,没有人去应答夏尚书的言语,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脸上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式的冷漠。
  “我有奏折上禀,我要揭发李家,他们做得恶事我都知道,他们的党羽我也都清楚……”夏尚书忽然嘶声力竭的狂叫着又一次冲了出去。
  迎接他的依旧是迎面一脚被踹回来,那些穿着平民服色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夏尚书这一次被踹回来之后却是再也没有叫嚷,爬起身来就呆呆地望着那扇似乎永远也出不去的大门,此时此刻他仿佛明白,自己今天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话了。
  可是还有人不死心,夏尚书的做法似乎提醒了睿亲王,他整了整身上衣冠,并没有向外猛冲,而是依旧保持着他那副贤王风范一步步地走向门口,口中兀自高声叫道:“我要面圣,我要见父皇!孤一直以来都是被这李家等人所挟制胁迫,不得已才委与虚蛇,还好父皇明鉴万里……”
  不得不说,九皇子殿下难得的急中生智了一把,虽然口中仍然没忘了多自称一句太子才能够使用自称“孤”,可是在他一直以来无数次摆姿态中,这是摆得最好的一次……
  九皇子飞了回来,他是被直接踹飞的,胸口同样印了一个大鞋印子,这一脚他挨得更重,比夏尚书摔得更远,落地的姿势也更难看。对于四方楼的人来说,他们眼里只有完成任务和完不成任务两种,不管你是兵部尚书还是皇子亲王,没区别。
  “再有意图闯门而出者,杀无赦!”门外终于有人出声说了话,除此之外却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九皇子睿亲王好半天才眼泪汪汪地爬了起来,往往门外那些面无表情的便装之人,却再没有勇气走近那扇大门。一扭头,忽然几近于崩溃的冲着刚刚还在和自己“主贤臣忠”的李阁老冲去。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们逼我去抢那个位子的,都是你们非要我去做这些事……”
  睿亲王哭喊者狂叫着,李阁老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到在了地上。睿王爷一副疯狂之相举拳欲殴,可是李家世代大族,如今虽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有点死忠之人,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忽然就冲了上来把这位九殿下扑倒在地。
  “狗屁!谁逼过你?谁逼过你!还不是你自己想当皇帝?如果你这个废物点心能够再哪怕有手段一点儿,今天都不会落到这个田地……”
  三个人的身体扭打纠缠在了一起,什么长幼尊卑,什么世家大族,什么下人主子,什么皇子阁老。这一刻在冰冷的地面上翻翻滚滚之间,同样落得满身裹个尘土污泥罢了。
  阳光照下来,在距离大学士府已经很远的地方,那辆镶着鎏金五腾凤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停在了萧府门口。
  “这个马车不是好人的马车……”一记瓮声瓮气地声音忽然传出,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忽然向着这辆犹自刻有睿王府标记的马车冲来,挥拳就打!
  “咦?!大木?……别动手!”安清悠猛地撩开了车窗帘子,能够说话这么杂七杂八纠结不清的,只有当初自己和萧洛辰从那桃园山谷里带出来的巨人大木了。他应该在五房院子里才对,怎么会跑到萧府的大门口看门来了?
  “阿安?”大木看见安清悠好像也呆了一呆,不过好在他身体的反应远比脑子快,一拳击出虽然来不及收回,却是在空中拐了一个弯,一拳捣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轰的一声响,地上登时多了一个砂钵大的坑,负责赶车的四方楼好手吓了一大跳,萧五夫人这里还有如此人物?
  大木却似毫不在意一般,他心思单纯本来就没那么多念头,此刻却是放开了喉咙兴奋地大喊道:“是阿安,是阿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