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你是朕的义女,见义父的时候不用那么多礼!来人,拿把凳子给朕的徒弟媳妇坐。”寿光皇帝见到安清悠的时候,脸上反是带着一丝笑意,一句话里换了两种称呼,竟然大有关系亲近之感。
  “民妇谢主隆恩,谢义父赐坐。”
  安清悠谢过坐了,却是同样在一句话里换了两种称呼,心里更不敢有丝毫放松。
  自己这个义女说白了不过是寿光皇帝在指婚萧洛辰之时偶一起意收下的,当时另有多少笼络安萧两家因素都尚在两说。
  更何况君心深似海,莫说是一个义女,太子和九皇子都是亲儿子,还不是一个说废就废,另一个一直被拿出来当张牌打?
  “昨日皇甫公公救我于清洛香号门前,这事还多亏义父安排了。”安清悠试探着说道,虽说这皇甫公公急着带自己来宫里的缘由复杂,可是此时讲来,却是把那个“救”字说得极重,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承恩是必须的。
  “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孩子素有智计手段,便是朕不派皇甫公公出手,你也未必就会全无应对。”
  寿光皇帝微笑着摆了摆手,下一刻却是面色陡变,怒气冲冲地道:“不过说起昨日清洛香号之事,朕很不高兴,大大的不高兴,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自己看吧!”
  说着拿起了面前的一份卷宗,却并不是像平时那般交给身边的皇甫公公向下递送传阅,而是随手一抛,那姿态竟然是用摔的!
  安清悠心中猛地一颤,难道是第一句话便已经说错了?
  可是越到了这等时候,越是慌乱不得。安清悠默不言声的拾起那份卷宗来看,只见上面一页一页,将安子良如何被刑部带走之事写得清清楚楚,到了最后一页却是一张条子的抄本,虽然没有署名,但以安清悠的眼力依旧是可以看出是刘总督的亲笔所抄:
  “小徒顽劣,当罚!还请刑部诸位同僚手下留情,别死、别残、别破相。大家打个商量,帮帮忙呗?”
  这等说话的语气倒是刘总督惯常的做派,安清悠凝神注视了那张条子许久,忽然间缓缓拜服于地,对着寿光皇帝行了一个大礼,除此之外却是默然不语。
  寿光皇帝皱眉道:“你这是作甚,有话便说,不用搞这等样子!”
  “民妇代安氏萧氏两族全体,叩谢天恩!”安清悠低着头,轻轻地说道。
  “谢恩?朕可没有说你那弟弟做得对!要谢恩,怕是还早了点吧!”
  寿光皇帝冷哼了一声道:“连朕都没有准备,你们就这么把刘总督亮了出来,如此之举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你自己说,此事朕当给你们安萧两族这一对亲家个什么处分?”
  “无论什么处分,安萧两家都只有谢恩的份!刘大人这份条子虽是递去了刑部,但想来亦若无万岁爷您老人家默许,这条子又如何进的了刑部?若无万岁爷如此的宽宏大量,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落在刑部手中,只怕是被李家当成个敲打下属的工具,如何能保下一条命来?更别说这别死、别残、别破相了!单凭这一条,无论陛下给出何等处分,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安清悠拜服于地,口中却是清清楚楚地说道:
  “而我那弟弟顽劣不懂事,此等胡闹之举错了便是错了,连皇上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这不是当罚么!至少我安家当有个教子不严之过。就是该请义父您老人家重重责罚,孩儿在这里斗胆说上一句,这是您替两家的老人教训我们这些没经验的晚辈呢!能得您的指点调教,年轻一辈里谁人不想,这不又是一恩么!我……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除了谢恩又还该做些什么?”
  这话一说,便是旁边的皇甫公公也不禁大为称赞。
  寿光皇帝之前之所以生气,十有八九倒未必是因为刘总督被亮了出来,而是这等举动竟然事先没有向他禀报征得同意!
  虽说当时的局面只怕是万分危急,可是这位万岁爷的脾气便是如此,你越是分辨,他越是怀疑,少不得这敲打便要越重。既是如此,那分辨又有何用?
  索性把什么过错都认了,不但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还把事情说成是为帝王者对臣下的一番宽宏爱护之心。
  至于什么连皇上也被闹个了措手不及云云,更是挠着了寿光皇帝的痒处,如今这局面本就以已经大恶,若是连亮出刘家都收拾不住,岂非是显得外面已经有失控的危险?那可是这位万岁爷绝对不允许的。
  果然听寿光皇帝冷着脸说道:“哼!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罢了罢了,什么措手不及的倒也不至于……”
  安清悠连忙说道:“不不不!义父您的回护之心女儿代表安萧两家心领了,可是这一次给义父您添了大麻烦,该重罚就得重罚。条举目张才是正理,虽然您素来是宽宏大量,晚辈们却不敢妄自滥持这得过且过之心……”
  “好了!朕说没那么大事儿就没那么大事儿,你这孩子还在这里自责个什么!罚是一定要罚的,朕自有主张,回头你父亲、祖父和你男人每个都要扣上一年俸禄。哼!也别想什么求情,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毋须多言!”
  这处罚简直是莫名其妙,安子良犯了错,处罚固然是该扣在安家头上没得说,连着萧洛辰都跟着被扣了一年俸禄这该算什么,这算是该算教小舅子不严?
  翻遍了大梁律法和诸般礼教规矩也没这一条,难道皇上左右都要敲打一下萧家,这是算下了台阶了?
  这处罚虽然诡异,可是在场之人却是一个个四平八稳,就好像这便是最应该最规矩的事情一样。
  皇甫公公一声不吭的拿出纸笔来记录圣谕,安清悠则是压根没动过什么的求情的念头,如今她最不怕的就是罚什么俸禄——别看清洛香号被封了,可是光凭身家论,萧五夫人绝对称得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小富婆!
  “民妇谨代萧安两家全体,谢主隆恩!”
  再行一个大礼,安清悠这句谢主隆恩说得那叫一个感激味儿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