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眼看这等光景,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这夏青樱貌似是骄娇二气十足的一个蛮小姐,其实骨子里亦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
  忽然间又摆出了这副姿态,却是必有原因,再一思忖她这刻意为刘明珠帮腔的模样,登时替这新结交的干妹妹大感不妥,当下却是走过去拉着刘明珠的手道:
  “妹妹,这雪地不比别处,若不及时处理,怕就容易给其他人带来些危险了。我想妹妹所言的不让扫,倒也不是真不让扫吧?想来也就是再多观看赏玩一下这雪景而已,让秀女房中的嬷嬷公公们稍等片刻再做处理,可是这个意思?”
  安清悠这话虽然说得平静,但声音可不算太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一些嬷嬷太监们听到,许多人脸上登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那刘明珠亦不是笨人,微微一怔之间登时明白自己一时冲动,差点得罪了整个秀女房所有的上下人等。
  眼角余光微微瞥了一下那夏青樱,这才作态一乐,朝着那些准备扫雪的嬷嬷和太监们大声笑道:
  “不错不错!便是安家姐姐说得这个意思,我这江南来的土包子没看过京城的雪景,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失态了!便请诸位稍等一时半刻就好,每人五十……啊不!一百两银子,就当是小女子的一点儿意思了!”
  刘家就是有钱!一把银票砸了出去,那情景自然又是不同。
  嬷嬷太监们齐声欢呼不提,更有个太监想到刘明珠是个女财主,跑过来讨喜凑趣道:
  “刘秀女若要玩赏冰雪,那也不难!咱们这秀女院本是照着吃住一两千秀女修建的所在,地方大院子也大,如今秀女们不过是剩下了百来号人,十成的地方一成都用不了,大可用绳子在院子里围出一块空地,既安全又可玩闹,将来不从这里行走过人便是!咱们北方人自有北方人玩雪的法子,光看有什么稀奇……”
  那太监话没说完,早被刘明珠一把银票拍在了脸上,口中急急地道:
  “别说了,赶紧给动手操办去!参与操办的每人再加一百两,剩下多少,全是你的!”
  这太监所言,却是宫里面伺候皇室主子们玩雪的方式,场地下面用细土垫了,再从周围铲了干净的白雪以人力扬了进去。想要雪多厚就有雪多厚,便是模仿那关外没膝齐腰的大雪也没问题。既安全又热闹,倒与后世滑雪场的造雪方式有些类似,只是从机器变成了人工。
  不多时场地便已备好,那进言的太监刻意巴结,还特地找了两个力大之人将那雪末高高扬起,迎着阳光一照,登时便是一片冰晶映出的彩虹,却比那水滴雨雾的彩虹更美上三分了。
  莫说是来自江南,便是京城中长大的秀女们,之前也被未必有这等被奢侈伺候着玩雪的经历,刘明珠大声欢呼,一声高叫道:
  “今儿爱玩雪的我都请了,那个谁谁,都给我伺候好了!姐妹们,跟我来呀!”
  说话间也不客气,率先带着几个很有跟班模样的秀女直奔场地中而去。更有人早想巴结于她,这时候既有了刘家小姐的邀请,哪还有不顺杆爬的?登时也便跑了进去。亦有那性子活泼的本就想尝试这等玩雪的法子,亦是欢叫着过去玩耍。
  再在上你拉着我我带着你,从众的凑热闹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竟是变成了一呼百应之态。到了后来,谁要是不进去玩耍一番,反倒像是不合群一般。
  滚雪球堆雪人,雪陀螺雪串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那最早献计的太监本是在宫里专门陪着主子玩耍的出身,此刻心里想着银票,却是抖擞精神,一边让人扬了更多的白雪进场,一边加倍卖力地组织人烘气氛寻乐子。
  忽然间不知谁抬手扔出了一个雪球,却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另一个秀女的头上,那秀女半气半笑的回过头来,也是团了一个雪球砸将回去,准头却是偏了,又砸中了另一人。
  凡是小时候打过雪仗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有些东西一开了头,那就会像野火燎原一样蔓延开来。就像这打雪仗,打到最后十有八九是不知道谁跟谁打做了一团。此刻秀女们之间有人开头,却是登时卷了一个又一个人进来。不多时,百多名秀女早就闹成了一锅粥。一时间秀女房的院中雌声粥粥,这小小一块空地里居然到处都是少女的惊叫嬉笑之声。
  安清悠很安静地站在场地内的一隅,心里其实也是很有些痒痒的。虽想亲身下场,怎奈这手指上昨夜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一攥冰雪就颇为疼痛,心里琢磨着这伤口不知道会不会沾水感染,只能站在一隅静观了。
  那叫一个老实,那叫一个恬静,那叫一个大家闺秀!这样的女子,怎么会被比喻成刺猬……
  “啪!”忽然间一声轻响,一个雪球不知从哪里飞来,不偏不倚,正自打中了安清悠的鼻子!
  一阵银铃般的嘻笑声传来,安清悠发呆、惊愕、茫然、寻觅……继而是勃然大怒!
  随手居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来绑香囊的小小布条,在那手指的伤口上紧紧地缠了几下,这才发狠般地从地上抓了一大捧雪,用力攥成了一个硬邦邦的雪球反击了回去!却听不远处一阵惊呼传来,这才见安清悠哈哈大笑:
  “且!傻了吧?雪球……不是这么扔滴……”
  笑声未断,对面却是四五个雪球一起飞来,安清悠连连闪避,却还是免不了被击中的命运,惊呼间却是高声叫道:“小样儿,敢砸我,姑奶奶和你拼了……”
  说话间奋力前行,便跑边团雪球砸了出去,不多时便和场内的其他少女们打闹嬉笑做了一团。左冲右突,火力全开之际,所谓的大家闺秀形象瞬时间便当然无存,这又哪里是一只刺猬?
  分明该比喻成一头雌豹么!
  这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这等年纪的少女爱玩爱闹本就是天性,任凭这宫墙再高,任凭那礼教规矩再严格,也挡不住这青春明媚的阳光!
  “圣旨到——!”
  外面一声太监唱礼的高呼,却瞬间便淹没在了一干少女的尖叫嬉笑声中,一个中年太监手捧着一轴黄绢好容易找到了秀女房里的秀女都在哪,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这……”传旨太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秀女房?眼前这些女孩儿是本应循规蹈矩的秀女,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啪!”
  一个雪球突兀地飞来,正砸在他那光秃秃的下巴上,碎雪顺着脖领子稀里哗啦地钻进了他的衣内,那叫一个冰爽提神……绝对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