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这一问话,可把那方婆子吓得不轻,登时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说道:
  “大小姐明鉴,老奴一向为大小姐做事忠心耿耿,又哪里敢做什么欺瞒大小姐的事情?这……这可请大小姐明察,明察啊!”
  安清悠嘴角撇下,冷声言道:
  “哼!忠心耿耿?我看只怕不见得吧!今天早上那两个新来的丫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方婆子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当下颤颤巍巍的小声道:
  “大小姐,这……这事情不都是说明白了么……怎么又……”
  安清悠怒声道:
  “还想狡辩?真当我这段日子里没问院子里的事情,便真是撒手不管了不成?”
  说话间,便又让青儿去取了那查香和越香所备的两份调香物料来。伸手指着道:
  “那查香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你看她第一天所备的物料尚为粗糙,显是因为做事尚不熟悉,到了第二天越做越熟,自是精细了许多。可见她心思还是放在这做事之上。那越香脑子倒是够用,第一天便上了手,可是第二天所备的调香物料反倒比前一天有所退步。这却又是什么缘由?这是心思不在这里之故。我为什么不让她再碰这些备料之事,便是怕她坏了我的东西!”
  方婆子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安清悠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却如凝上了一层寒霜一般,声音虽慢,一字一句地却像刚从冰窖中拿出来似的,就这么盯着她冷冷地道:
  “方妈妈啊方妈妈,我看你是这院子里的老人,方才留了三分余地。眼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越香究竟到你那里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你自己又是做了些什么事,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一个内情……你当你便是不说,我便真的没法子查了出来么?”
  方婆子浑身筛糠,冷汗却是连后背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当初安清悠尚在没人看重没地位的时候,都能将她吃得死死的。如今的安清悠连徐氏都没法子轻易硬来,又哪里是她一个管事婆子所能抗衡的!
  方婆子脸色巨变之下猛一咬牙,却是连连向安清悠磕头道:
  “大小姐开恩!大小姐开恩啊!老奴这一次欺瞒大小姐,却实不是对大小姐有什么坏心!只是那越香……那越香……她可当真不是个东西!”
  那方婆子本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婆子,这段时间来更是整天琢磨着怎么能搭上安清悠的顺风车,有朝一日安清悠嫁人变成少奶奶时好能摇身一变到新府里去水涨船高。
  几日前院子里新进了四个丫鬟,又听说大小姐是要从里面带出身边的贴身丫鬟的,她却是动上了心思。
  青儿那是跟着安清悠同甘共苦一起患难过来的,方婆子早就不敢去招惹;
  成香又是刚进了院子就被安清悠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收拾妥帖带在了身边的,亦算是躲过了一劫。
  方婆子想来想去,却是把主意打到了另外几人身上。
  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是什么人?那是大小姐身边的最近之人,说不定哪天大小姐一高兴再提个通房什么的,没准便一步步爬成了姨娘主子。
  方婆子身为管事婆子,在之前自然是院子里的下人之首。有了青儿和成香两个,对方婆子这一门心思想陪嫁后仍当管事婆子的她来说已是重大打击,若是再多几个,那还了得?
  这内院后宅之中,资历老的人欺压新来之人向为惯例,无论皇宫大内还是官宦人家一直如此。
  便是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现代,那职场新人亦是常受老资历挤兑,此乃人之天性,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青儿虽是受了安清悠之命盯着那几个新来的丫鬟,却终究还须有很多时候要跟在安清悠身边的。
  方婆子有心算无心之下,终是找了一个青儿不在的时候窜到了那几个新来丫鬟处,好好地溜达了一把。
  这方婆子想得明白,安清悠既是要近新人自己调教,这等事情却不是她一个管事婆子所能拦得住的。
  到了那几个新来丫鬟处,方婆子自是摆资格抖威风,大谈自己便是这院子里的管事云云;却又更是装模做样,假装对几个新人嘘寒问暖了一番。
  这番盘算便是若是那几个新人中有人能讨了大小姐所喜升上去,自也能提前拉好关系,反之亦是让这几个新人怕了自己,以后自也能将她们捏圆搓扁,方便拾掇!
  只是这方婆子算盘打得虽响,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几个新来的丫鬟中居然有这么一个越香。
  那越香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如今又签了死契做了丫鬟,却一直便是野心勃勃。
  进了安府之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向上爬!
  恰逢方婆子在那里显摆自己是管事,更是曲婉奉承刻意交好。
  她本是个嘴上能说的,一轮又一轮的马屁拍了上来,倒让方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一来二去之间,这一对各有算计之人倒是达成了共识。方婆子助那越香在新进院子的丫鬟们中脱颖而出,而越香若能讨了安清悠的喜做了贴身丫鬟,自也会回过头来对方婆子予以关照。
  一个相互勾结而又相互利用的联盟这么就算是达成了。
  有了谋划自然便会有了行动,越香要往上爬,自然要吧另外几个新进丫鬟踩在脚下,成香是得了先机的她不敢去碰,却把主意打到了查香的身上。
  柿子先捡软的捏,这查香一脸愁苦像的终日哭哭啼啼,又是整天不爱说话的到了有些自闭的程度,自然是下手的最好对象。
  今日一早,越香却是有意欺负查香,硬是要把自己该做的那一份事逼着查香来做。查香哭着不依,那越香便借题发作了起来。更有方婆子带着几个相熟的婆子仆妇赶来拉偏架做伪证,生生捏造出了一出查香犯错的闹剧来。
  方婆子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安清悠先前便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倒也不觉什么,倒是青儿和成香两个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
  成香是短了见识,只觉这人性之坏怎能到了如此地步,好端端地把一个无辜的可怜女子如此陷害;青儿则是因为被钻了空子受了蒙蔽,又羞有气又恼又惭愧,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若不是小姐正在问话,只怕她当场便要喝斥怒骂了起来。
  方婆子见了青儿这般模样,却是一嗓子哭号就扑到了安清悠的座前,抱着安清悠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大小姐,都是老奴糊涂,老奴该死,老奴瞎了眼!可是老奴真的没有对小姐动坏心的心思啊!这……这所有的主意都是那越香出的,这小蹄子小小年纪,心肠却忒是歹毒……”
  说着也不等安清悠吩咐,自行在那里左一个右一个地抽起自己嘴巴来。那左右开弓之下,当真是虎虎生风掌掌到肉劈啪之声不绝,当真是卖足了力气。
  安清悠略显厌恶地看了方婆子一眼,却是又等她再多掌嘴了几记,这才冷冷地道:
  “起来吧!真要是收拾你,刚才就不会再众人之前放你一马。这掌嘴的巴掌数我先给你记下,回头还有事情吩咐你去办!脸都抽肿了莫要叫旁人看了再多有什么想法!”
  “无妨无妨,老奴便说是因在大小姐面前失了规矩这才挨罚,保证不让旁人看出破绽来!”那方婆子听得安清悠说先饶了自己,却是如蒙大赦,飞快地倒找了个理由出来。又狠狠地再抽了自己几下,这才带着一脸的谄笑爬了起来。
  “却不知道大小姐又有什么事情吩咐老奴去办?大小姐但请放心,只要是您吩咐下来的,老奴便是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安清悠皱眉道: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要死要活。我只问你,之前我在众人之前已是交代了,这几日那越香要做什么事,便是由你分派。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分派她该做什么?”
  一提这话,那方婆子却登时来了精神,连叫带骂地道:
  “这个黑了心肝的小蹄子,连大小姐都敢欺瞒糊弄,老奴又哪里会给她什么好活计,当然是什么最脏最苦最累就让她做什么了!不不不,这还不够,就是她做了那也是做得不对做得犯了错。大小姐您瞧好吧!这一次老奴整不死她,一个马桶不让她刷上二十遍我就不姓方……”
  “这都什么对什么啊……”安清悠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
  “她怎么说还是夫人送到我院子里的丫鬟,又不是做粗使的,你这般弄法倒是枉自的给我添乱,下去安排的时候不但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鸡蛋里挑骨头的事,还要按着规矩来。就让她做些我身边丫鬟该做的事情罢了,别人做多少,给她分配一样的工作量便是。”
  “啊?!”方婆子一时间不明所以,斟酌了好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晾着她!”
  安清悠两根指头在桌子上轻轻一弹,却是淡淡地道:
  “我欲擒之,必先纵之。只是这一次方妈妈你却把她给我盯紧了,要是再有什么异动的话,随时来向我禀报!真到了该请出家法的时候,你以为我会狠不下一顿板子的心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