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沉默了好一阵。
  墨宝感觉爹地的情绪像是一片深海,藏得很深,可又莫名潮湿,令人有些难过似的。
  就连森洋都握着方向盘,表情微变,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过儿好一会儿,厉北琛拾起那颗掉落在座椅上的香烟。
  尽量稳住低沉冷酷的嗓音,男人冷漠的反问儿子,“九九,是让你问这种问题的?”
  “当然是我自己想问的嘛!”
  厉北琛反过来看了儿子一眼,他了解九九,他是个单纯冷漠小混蛋。
  心思如何会这么细腻?
  男人沉默了会,低沉问,“是不是你跟她见面,她教唆你这么问的?”
  “不是,不是妈咪!真的是我自己猜到的。”
  墨宝有些着急的辩驳,他不能让妈咪替他背锅。
  “你猜的,你凭什么这么猜?你才多大,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厉北琛犀利的质问,避重就轻的教训。
  却不料墨宝并不是九九,通常被爹地训了,九九会噘嘴冷哼,不屑地闭嘴。
  墨宝却直接开口,能言善辩道,“我凭什么不能这么猜?
  爹地你若是对妈咪从前一点感情也没有,你今天看她的眼神,不会那么生气,那么深。
  你好像很讨厌她,却对我珍视紧张,如果是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你会这么重视吗?”
  厉北琛薄唇微抿,越抿越紧。
  这三年,有些他刻意忽视的秘密,居然被一个三岁半小孩无情洞穿。
  他冷嗤,脸上挂不住般,可眼神又彻底陷入了深沉黑暗里。
  闪过疼痛,久远的,恍惚又甜蜜的记忆。
  男人此时似乎卸下了一丝冷硬的伪装,他的侧脸在幽暗的氛围里,稍显出难见的寂寥与脆弱。
  “爹地……”墨宝敏锐的察觉到,爹地的情绪更阴沉了。
  “小少爷,您不该问的,不要问了。”前面的森洋,见厉总此状,小声劝道。
  三年前厉总与温小姐恩爱的那些短暂的日子,也浮上他这个下属的脑海。
  那时候的厉总,是真的很宠温小姐啊,是打算与她共度一生一世的。
  可后来,温小姐的舅舅回来,温小姐被迫做了背叛厉总的选择,一切就都变了。
  所谓信任的围墙,筑起来难,但摧毁起来却容易。
  当厉总腹背受敌,母亲沈棠又变成植物人,温小姐是证据所指向的凶手时。
  哪个男人也无法做到,只顾儿女情长。
  更遑论,厉总与沈棠夫人的亲情,是相依为命的!
  再后来,加上黎小姐见缝插针,温小姐又爆出与李承聿出轨。
  那始终,也是厉总心里的一道刺……
  就在森洋回忆的时候,男人非正面的回答了儿子刚才第一个问题。
  他语调冷沉,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黯淡,“九九,你将来会成为一个男人,爹地给你一句忠告。
  切莫误入情海,你深爱谁,谁就有武器伤你最深!
  不要给她这个机会,爹地算前车之鉴。”
  厉北琛说完,眼神陷入冰冷之地,所谓爱之深,恨之切,那并不是一句空话。
  这三年,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厉北琛深有体会又恼恨。
  可他,始终无法象温宁那个绝情的女人一样,遗弃孩子,遗弃他。
  他想恨着她!宁愿这般,不放过他自己。
  因为只有恨,才能将他与她再度联系……
  再往深想,厉北琛便不愿意探究自己的心,因为它早已封闭。
  三年后这个女人潇洒且没有悔意的回来,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凭什么,她没有报应,而他三年经历黑暗?
  想想又变成了一肚子的火。
  他惊觉今日话格外多,心潮也起伏不定,厉北琛金口不开,恢复一派淡漠。
  过了会,打开车门,同时严肃对儿子道,“就算你今日见过她,猜到了她是你的妈咪,
  但爹地告诉你,九九,你永远不可能跟她走。
  死了这条心,你是爹地养大的,爹地亲人无几,不能没有你!”
  厉北琛不会告诉儿子,当年温宁抛弃儿子的真相。
  她再狠心,他也不想让孩子对妈咪的幻想破灭,便只能霸道宣告。
  墨宝倏地抬头,本是对他冷硬态度十分不满。
  可当看到他那副矜贵表面下,对九九这个儿子的在意。
  墨宝又十分感动。
  九九,是被渣爹爱着长大的……
  不管渣爹怎么渣,对儿子的紧张重视,不是墨宝的错觉。
  他还说他亲人无几,看起来渣渣的表面后,又有一点寥落……
  墨宝唉声叹气,陷入矛盾的情绪,再加上……他刚才似乎也得到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爹地,果然是深深爱过的妈咪的!刚才那黯淡的眼神,骗不了他。
  而且,是由深爱,变成了恨!
  唉!难搞啊~
  似乎渣爹也有什么苦衷?
  他得和九九商量下,怎么化解妈咪和渣爹之间的仇恨呢?
  -
  在国际幼儿园的门口,厉北琛俨然成为一道挺拔颀长的风景线。
  成熟伟岸的男人,手中牵着一个小萌宝,迅速将其他小朋友的妈咪震得眼红心跳……
  宾利斜后方一辆玛莎拉蒂里——
  被抛弃在克莉丝汀餐厅的黎向晚,紧追而来。
  她早到了几分钟,这会正紧锣密鼓打电话,与黎家父母商量。
  “上午三哥估计听出来莫韩的案子有点不对劲,竟然支持温宁扣下何钦,我都要被他气死了,他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黎向晚对厉北琛这一次不护着她,十分生气。
  “厉北琛行事向来磊落,只是这三年被你蛊惑,才不断误会温宁。向晚,你切要稍安勿躁。”黎父冷冷道。
  黎母则冷哼,“现在温宁想了个办法,向警局举报何钦以前醉驾肇事,目的是将他关在警局,以为这样我们的手就伸不过去了。”
  黎向晚冷嗤,“何钦是我的心腹,咱们又拿捏着他家人与张卫国的家人,他不会向温宁开口的。”
  “正是如此,所以温宁的算盘注定会落空。
  区区警局,观察几天,我就让你爸找人动手。
  关键性的口证,还有莫韩的血液结果,我们不会让温宁得到手。
  但你现在必须和厉北琛发生关系!
  只有黎家的利益与他捆绑为一体,届时万一黎家被查出沾了莫韩的案子,他也不得不原谅你,睁只眼闭只眼维护你,懂吗?”
  黎向晚懂的,温宁步步紧逼。
  她深深捏拳,火速挂了电话,走下车子,将怨毒下咽,换上一副柔情的嘴脸,朝着男人走去,“三哥!”
  厉北琛站在一片宝妈群里,被无数双眼睛注目,正要送孩子入园。
  扭头,看到黎向晚,他神色淡淡,“你怎么也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