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秦山驿两里多地有个小镇,赵家埠。
  此刻镇上的大茶楼里人来人往,说书先生吐沫星子横飞,大堂里不时有人叫好,热闹非凡。
  三楼的一间雅室里安静的很,一个年轻俊秀的书生正在烹茶,神情专注。
  窗台一声轻响,一个大胡子已经从窗户飘身入内。
  书生有些无奈的一笑,“大胡子,你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儿有大门。”
  大胡子嘿嘿一笑,大步在书生对面坐下。
  “马上就能喝了。”书生头也未抬的说道。
  大胡子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看着对面晕在袅袅水汽里书生,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闪着深邃的光,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唇瓣含笑,冲淡了清冷的感觉。一头乌发仅用一支白玉簪子挽住,端的一派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来,尝尝这渠江薄片。”书生望向大胡子。
  大胡子接过茶盏,饮了几口,“涤烦疗渴,换骨轻身。”除了女人,对茶也是颇有研究的。
  “哈哈,果然不负我烹了许久。”书生一笑,室内如同百花盛开。
  “哎,少主,你还是不要对我笑了,眼晕,还是多饮几盏茶。”
  “你呀,事儿如何了。”书生收敛笑容,问道。
  “果如主上所料,有人截杀了大食国派来的人。不过只是杀了那个明面上来大唐游历的纨绔子。没有动那个真正过来接头的人。”
  “只是想把人吓回去么,胆气果然是被磨没了,当年可是敢捅破天的主儿。”书生低头看着碧绿的茶汤。
  “那个接头的果然被吓住,在衙门里撒泼打滚,居然就在衙门里住下了。不过他悄悄派了个人去临洮送信。”
  “噶尔钦陵的手下去接人,你猜撞上了谁。”
  “嗯?”
  “小辞。哈哈,他们接头出来,在隔壁街碰到了溜出来玩的小辞,还打了一架。吐蕃人后来发现了小辞是裴家军,就主动撤了。”
  “哦,师父是说过,把小辞扔去了裴家军,居然那么巧,他也在使团里,他没吃亏吧?”
  “我们人在附近盯着呢,怎么会让小辞吃亏呢。”
  “也得防吐蕃人下黑手。”
  “他们忌着裴家军,再说别看小辞年纪小,历练少,机灵着呢,虽然比不上当年的你,但自保应该可以。”大胡子心里想,如果也象少主一样白切黑,那就彻底不用担心了。不过他不敢说,省得被穿小鞋,别看少主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那是个锱铢必较的心狠的主。老拳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被扔到鸟不生蛋的高句丽,现在还不能回来。
  “嗯,也是,不然就枉费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嘎尔钦陵按约定,派人去秦山驿后山和大食国那个人接头,不过被一锅端了。这次是全杀了,没留活口。大食国接头人和他的仆人也一并杀了。”
  “怕被对方发现,咱们的人离得有点远,等发现不对再上去,对方已经撤退了。看了尸体,应该是煞字辈的杀手,一剑封喉,不留痕迹。咱们的人顺便清理了下现场,把大食国两个人的尸体带走处理了,保证他们找不到线索。”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是师父吩咐的?”
  “嘿嘿,少主真是了解我。”大胡子挠挠头,“我恨不得点把火,把山烧起来,越热闹越好啊。让噶尔钦陵,大食国的那几个不安分的,朝廷三方闹腾起来,这才好看。嘿嘿。”
  “胡闹。”书生轻叱,也怪不得师父要把这泼辣货放到西域,实在是不太省心。
  “使团在秦山驿停留了一天,监视的人也没看到噶尔钦陵在驿站里闹腾,只悄没声的派人把尸体送走了,看来是要运回吐谷浑。噶尔钦陵的暴脾气,居然没发飙。张文权这个老狐狸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哦。”书生低头想了一会儿,问“你接下来,是回西域?还是另有安排?”
  “命苦的我呀,主上让我回西域,那里不安生,得盯着。长安的小娘子都没瞧够呢。”大胡子怂眉搭眼的叹气。
  书生斜了他一眼,“长安的小娘子,可没你大月国的胡姬风情万种。”
  “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大胡子被拆穿也不尴尬,摸着胡子装傻。
  “那,就在这里别过了,我也得回去看看师父了。”
  “好。”大胡子又揣起几块糕点,“现在饭都不管了,唉。”轻飘飘又从刚才的窗户翻了出去。
  书生看着窗棂,轻笑一声,这习惯看来是改不了了。
  吐蕃人来了,他也该回京了。
  在茶室里又静坐着,品了会渠江薄片,“果然还不是如紫笋。”他喃喃低语。
  “木二。”
  一个灰色的人影出现在茶室里。
  “派人保护顾辞,护送到京即可。”
  “是。”灰衣人领命而去。
  今年过年有事脱不开身,就没回终南山,算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这个小师弟了。
  书生起身下楼,此时大堂里茶博士来来去去,人声鼎沸。书生略低着头,出了茶楼,上了一辆外表低调,内里布置奢华的马车,扬长而去。
  白鹿原。
  袁老也在书房里品茶,湖州的紫笋。念儿最喜欢的紫笋,一早就使人从湖州送了过来。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
  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刚接到京畿道的密报,大食国的人和吐蕃人接头被团灭在山里。正好省得自己动手,轻省。哪方动的手暂时还未知,不过吐蕃使团马上到京城了,相信出手的人不会就此停手。
  吐蕃人估摸着也不会默默吞下这口恶气,毕竟是噶尔钦陵这个六亲不认的货,他父亲死了之后就没人能弹压住他了。
  看来最近长安能热闹一些了,前阵子的平静令人不喜。
  特意嘱咐念儿从京畿道绕路回京,想来他已经知道了这事,接下里就交给他吧,自己也能轻松几日,看看戏。
  “主子,剑南道的密报。”
  哦,袁老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接过密报,扫了一眼,呵呵,都不出所料。
  老者把两封密报放进香炉,看着纸张卷曲燃烧成灰。
  “吐蕃使团还有几日到长安?”
  “明日傍晚。”
  “少主到哪里了?”
  “差不多也是明日能到。”
  “行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