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可能理解错了。
  我发现这个炙热是身体的热,我发烧了,烧了好几天,迷迷糊糊中,我的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个男生的轮廓,但长相我却看不真切,只记得他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有磁性,叫起我的名字,格外的好听。我觉得他可能是乔志钰,但他带着眼镜,那或许是林亦然,可是林亦然好像并没有酒窝,也可能是我把他们的形象弄混了。人一生病便由不得自己,只能任由病毒侵袭自己的大脑,那几天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周大方来看我几次,我都只能冲着他点点头,任凭他的视线在眼前模糊。
  我发烧的这些天,乔志钰回海边去看奶奶,他爸爸在沿海城市给老人家买了套房子,说是风景好,适合安度晚年,他说等待让他有些煎熬,所以想要出去散散心,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约我,我想这样挺好,人都说烧过之后会变得更聪明,我希望那时的我可以给出一个聪明的答复。
  烧好了后,我就去找了舒晴,她最近很喜欢港式柠檬茶,非要在这样的餐厅里见面,我想到了林亦然带我去吃的那家餐厅,因为高三的忙碌,我好久也没去过了,正好拉着舒晴一起,巧合的是,这次的座位竟然还是我和林亦然上次吃饭的那个位置,我坐下来,舒晴笑着说:“这家餐厅有点意思。”
  她轻轻地打开桌上的玻璃,取出了下面的几个不同形状的卡片,细细地端详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许久不来,餐厅里似乎增添了新的业务,比如给客人的许愿卡片,客人可以拿着这些卡片记录当时就餐的心情,或者许一些愿,然后把它们压在桌子的玻璃板下,等到心愿完成时再来取它。
  “就是你们这桌,前两天刚有个客人把心愿卡取走。”服务员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一笑起来甜甜的,边记录我们点单的内容,边回应道,“她说很灵,两位要是有什么心愿,也可以试试哦!”
  说着她放下了两张卡片,离开了。玻璃下压的卡片太多了,看来是积攒了很久,舒晴一边看一边拿,看到有趣的,不时还会递给我:“你看这个,估计是你们学校学生写的,考上最好的大学。”
  “希望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可以来取走这张。”我开心地从舒晴的手里接过一张张卡片,就像是打开了一个个人的人生,他们有的是为父母许愿,有的是希望家里宠物的病快点好,还有的是许愿自己瘦一点,有一张画的特别稚嫩的图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我笑了,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小的时候大家都盼着快点长大,可真正长大了才发现,想要变回小时候的无忧无虑真的太难了。舒晴边看边问我:“你答应那个樱木花道了吗?”
  “没有。”我果断的摇摇头,可下一秒又开始犹豫起来,“我不知道。”
  “落落,你要是喜欢别人,就别答应他,人生都这么苦了,还不找个自己喜欢的?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很中意的男生啊?”
  “舒晴。”我顿了顿,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转变了一种方式,“如果你最好的朋友和你喜欢同一个人,你怎么办?”
  “丰晓瑞?”舒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不是不是,我不喜欢丰晓瑞,我是假设如果两个人关系很好,同时喜欢了一个男生,你又知道对方特别喜欢他,那是不是要退出?”我觉得我说的有点绕,但是舒晴明白了,因为她短暂地思索了过后,很快做了回答。
  “不啊,那要看那个男生喜欢谁,如果他喜欢你,为什么要退呢?”
  “但是你最好的朋友喜欢他啊!”
  “那我也不一定会让,公平竞争嘛!喜欢一个人并不那么容易,遇到了为什么要给别人呢?落落,你把谁让出去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那么一问。”为了掩盖话题,我把画片推到了舒晴的面前,“咱们俩一人画一个许愿吧,然后等愿望成真的时候再来拿。”
  “好啊!”舒晴开心地拿起笔画了起来,她一向喜欢画画,很快就画好了,那是她畅想的和丰晓瑞的未来,校服的新娘披着婚纱的头盖,笑意盈盈地挽着校服新郎,惟妙惟肖。
  我没有那么好的画工,于是只画了个“R大”的门头,然后写上高考成功,虽然我知道,这个心愿可能很难满足了,但是刚才服务员说的话让我很是心动,万一就走了狗屎运呢?
  舒晴非要把我俩的卡片塞到最底下,用其他圆片挡住,于是从底下拿了好多出来摆在上面,盖上玻璃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最上面的那张画了两个绿色的树叶,还用了落下的符号,和那天黑板上画的几乎一模一样,我听见玻璃“啪嗒”一声,是我把柠檬茶重重放在玻璃上的声音。
  “舒晴,帮我把树叶那个圆片拿出来……”我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舒晴看着我奇怪的样子,拿出卡片看了一眼,递给了我,树叶的旁边写了四个字:“情非得已”。我拿着卡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树叶和那天黑板上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重合到了一起。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不知道为何那么巧,店里也突然放起了这首歌,我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此刻我的手机正在突突地响,我面无表情地接听电话,里面传来了曲颖开心的声音,好像还伴随着海风的声音,以至于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落落,我在香港,和林亦然在一起!”
  “你和林亦然在一起了?”我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我和林亦然在一起了!”
  “祝福你们!真好!”
  那边的信号似乎不是很好,我匆匆地挂了电话,便冲向了卫生间,柠檬茶喝多了,竟然会流泪。
  乔志钰从火车站回来的那一天,我带着他最喜欢吃的豌豆黄去火车站接站,并没有提前告诉他,我怕他问我考虑的怎么样了,我想当着他的面抛一枚硬币,如果是正面我就说yes,背面我就说no,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就让上帝来决定吧!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乔志钰背着大大的行李包,簇拥在人群中向着出站的方向走来,我冲着他挥挥手,他却没有看向我的方向,等到走在他前面的人群散开,我才终于明白他没有看到我的原因,有个漂亮女孩儿走在他身旁,乔志钰冲着她在笑,仔细看去,两个人的手竟然是牵着的。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不对,明明是给惊喜,为什么到我这儿就变成了惊讶?
  也许是我误会了,她是他妹妹,他们一起回老家看奶奶?我躲到了人群中,想要一睹真相,却后悔自己没有及时离开。在摩肩接踵的车站出口,女孩儿踮起了脚尖,亲了下乔志钰的脸颊,他则开心地搂着她,那么的亲密,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虽然显得格外突兀可是却那么的美。等到两人离开车站的时候,女孩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我赶紧躲藏在了柱子后面,可只那一眼,我就恍然大悟了,方樱的话突然响彻在我耳边:“露露那么漂亮,谁都抵挡不住她的美貌。”
  这个女孩儿,竟然就是初一被年级组长劝退的那个漂亮姑娘。
  我情绪低落的回到家,被老妈臭骂了一顿:“你这是去哪儿了把豌豆黄压成这样?兜里到处都是?”
  其实我很感谢这份豌豆黄,在那一瞬间我把手伸进兜里,靠着不停的揉捏它,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我把自己的病无限延长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乔志钰。可终究还是要面对,因为我高考以5分之差,与R大失之交臂,落到了第二志愿,乔志钰的学校,虽然也是一本,但是本地孩子最容易考的那类学校。
  学校报到的那一天,乔志钰很开心的在校门口等我,本来他要用他老爸公家的车来接我的,不过被我拒绝了。远远地,我看到他穿了一件短袖白衬衫,下面是浅蓝色的牛仔裤,脚蹬一双当时最流行的篮球鞋。他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不时有女生经过他的身边,向他投去暧昧的眼光。乔志钰似乎很享受这些,继续在校门口装着酷,要在往常,我肯定跑过去嘲笑他了,可是今天我没有心情。
  “落落,你来了?病完全好了?”我点点头,径直往里走,学校里人很多,三五成群,有拖着箱子的,有背着大包的,横幅上写着:“欢迎新同学!”
  “落落,你走慢点。”乔志钰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热情?”
  因为热情早就被浇灭了,我在心里说道,正要再往前走,突然被他拦住了:“你今天不大对劲儿啊。”他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晃,我突然间发现他那个名牌金表不见了,那是父亲送给他的18岁礼物,据说贵的要花掉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取而代之的,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时尚表,我心一动,想起来这种表最喜欢做情侣款了。
  “你们在哪儿报到啊?你快去报到吧?”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个毛病,遇到事儿总是想要逃避,却不想着迎难解决。只可惜,我总是藏不住事儿,脸上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你有心事?跟我说啊!没有我樱木花道不能为晴子解决的!”
  乔志钰又恢复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瞅着手就要伸过来,我打掉了他的手:“别闹了!”
  他僵在那里,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晴子,露露才是。”
  乔志钰也是脸上藏不住事儿的人,那一瞬间的惊愕被我尽收眼底,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怎么认识她?”
  同样都是说话紧张会口吃,我觉得当年的奇怪少年可爱多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干脆就坚持走下去吧?我告诉了他实情。
  乔志钰脸上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他笑了起来,浅浅的酒窝随着笑容动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笑够了,他终于说,“人生怎么会那么巧?”
  人群从我俩身边匆匆走过,有好奇的目光扫视我俩一圈,又继续赶路了,往常喧闹的蝉鸣声此时却仿佛有了净化的功能,成功的将周围人声的嘈杂驱散,我静静地看着乔志钰,他说出了和露露的过往,那些逗女孩子欢心的一切本领,都是为露露学的。
  “落落,对不起。我不该骗你,这件事儿我想了很久,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他顿了顿,脸上现出了及其复杂的表情,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也爱她。”
  喜欢和爱究竟是不是一回事?我曾经和舒晴讨论过这个问题,可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我喜欢林亦然,永远记得我们初见时的美好,可是却不知道爱不爱他,我也喜欢乔志钰,他总是能够带给我快乐,不过我肯定自己不爱他,所以这样也挺好,让他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吧?毕竟,喜欢浅一些,爱深一些,所以浅一些的感情就应该让位于深的感情,就像写字一样,用力写的字总要橡皮擦半天才能擦掉,可是轻轻写的字,只需要用一点力气,就可以擦干净。所以,我也能很快擦掉这一切。只是那些先爱先撤离的,是不是可以多一些耐心?
  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通了电话,让情绪暂时缓解了下来:“姐,你在哪儿呢?我到校门口了,去哪儿找你?”对了,舅舅今天让周大方来帮我一起报到,说要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
  “再见!”我拖着行李,向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祝你们幸福长久……”
  “落落,你打我一下好吗?你别这样好吗?落落……”我快速地走着,身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阳光太过于刺眼了,刺的我眼睛有点疼,眼泪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滚落下来。如果人生能够有后悔药,那么此时我想吃掉一整瓶。我看到校门口笑意盈盈的周大方,抱着他哭了个痛快。
  乔志钰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的眼泪也不是为他而流的,只是此刻它终于得到了释放。
  我想,我们终将迎来故事的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