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快起床了!”我承认,这个暑假我过的有点过于放纵了,基本上睁开眼睛,赖一会儿床,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所以当窗帘被拉开的一刹那,我的生物钟还停留在黑夜的时间,阳光太刺眼,我眯着眼看了下墙角的钟,才7点多啊,太早了,于是一下子蒙上了被子,打算继续自己打游戏的梦。
  “今天你弟比赛,你不是说了要给他加油吗?”老妈的话让我瞬间清醒过来,突然想起来,周大方同学这个暑假,被舅舅安排参加R中举办的首届游泳比赛,出人意料的是,这小子确实有点运动细胞,竟然一路冲到了半决赛,还大放厥词要拿个冠军回来,让我现场去见证他的胜利。当时,我正在玩着从“电脑城”买来的新游戏,这是我最近最大的乐趣——我要把这一年错过的新游戏统统玩个遍。周大方最近来的很勤,美其名曰来看看我,实际上就是想蹭我的电脑游戏。因为最近姥姥姥爷回白洋淀小住一段时间,导致我俩失去了玩小霸王游戏机并肩战斗的机会,我知道周大方想念他的坦克大战、魂斗罗、超级玛丽、玛丽医生,想念我作为默契队友时不时捞他继续冲锋的并肩时刻,也想念那个变态的一直没通过的隐藏关卡,这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的扎一扎他,让他只好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游泳比赛上。不过舅舅说了,如果周大方比赛拿到好成绩,比如第一名,他就带我俩一起去白洋淀接回姥姥姥爷,听到这话,周大方的眼睛都亮了,这简直是一箭好几雕的划算买卖,所以今天的比赛,他得开足了马力。
  我承认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在赖床与我弟之间,我还是选择了前者,以至于我到了现场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还好我弟争气,通过了半决赛的厮杀,正在场边热身,等待着一会儿的决赛呢。不过我看了下现场参赛的选手,觉得他能进决赛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那些看起来是高年级的参赛选手,身高臂长就比他有明显的优势,这小子刚上初一,个子跟我一边高,还没长开呢!不过作为今天唯一到访的亲友团,我还是铆足了劲儿,给他加油。
  哨声一响,我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看着他拼搏的劲儿,我竟然有点紧张,100米、200米,他从落后到慢慢追上来,眼瞅着在最后的100米就要超越前面的人了,我激动地跳了起来,冲!只可惜,最后碰壁的一刹那间,我弟因为身高优势,还是惜败了,况且,旁边那个人是初三学长,比他经验丰富多了,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我已经很满足了。
  “姐。”湿淋淋的小鬼头从泳池里窜出来,看到牌上的名次,满是落寞,“我没拿第一,是不是去不了白洋淀了?”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对他来说是拿第一重要还是去白洋淀重要。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舅舅为了表扬他勇于拼搏的精神,决定还是让他一起去白洋淀,但我从内线得知的消息是,无论结局如何,舅舅都会让我俩去白洋淀,因为许久不见的大哥哥——也就是三舅的儿子正好休假回来,说一定要见见我俩。当然这个内部情报我没有告诉周大方,毕竟他只需要知道努力就能有好的结果就行了。这次去的季节,正好是上次三舅说的可以吃莲蓬的季节,我可是早就迫不及待了。
  大哥哥初中毕业后就在外面打工了,上一次见他时,我和周大方都还是小学生,这次见面,感觉大哥哥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故事。
  “特区确实不一样,什么都有,我跟着一个老板打工,天天见大人物。”从大哥哥这周身的名牌运动服也可以看出他如今的好生活,他接过老妈她们手中的礼物,笑着寒暄起来,一扭头,看到我,城府的脸上挂上了熟悉的亲切笑容:“落落都长这么大了,越发的像个大姑娘了。哎呦,这是大方啊,你看看都成大小伙子了,可不一样了,大方现在怎么样啊?”
  一片沉默。看得出来,大方似乎有些不喜欢如今大哥哥待人接物的圆滑样子,还好舅舅及时接了过去:“凭运气上了个好学校,就是不好好学习,哎,除了学习什么都行。”
  “男孩子嘛,这都不重要……”大哥哥又开始讲起了他在城里的见闻,大方跑到我身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跟我聊天,我早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顺势把他拉过来,两个人追追打打的进了三舅的院子。满屋飘向,看来今天中午又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了。
  酒足饭饱之后,就到了最令人期待的环节了,看着我渴求的眼神,三舅笑着向大哥哥使了个眼色。
  “走啊,哥带你们划船去。”大哥哥高兴地领着我俩去看荷花,三舅抽个烟袋,也慢悠悠地一同前来,不过这一次他可以悠哉悠哉地坐在船头,看着自己儿子做起了当年熟悉的工作。
  “好久没撑了,今天你来!带你弟弟妹妹们好好逛一逛!”
  “好嘞!”大哥哥接过三舅的杆,笑着撩起袖子,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看看这看家的手艺丢没丢!”
  我开心地鼓起掌来,却发现一旁的周大方没动静,他又弯着身子和水草较劲了,一会儿把水草拎起来看看,一会儿又把它放入水中看着它游走的痕迹,阳光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周大方的脸上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船离着最中心的莲蓬越来越近了,突然周大方站了起来,给我吓了一跳:“干嘛?”
  “哥哥。”他一反常态,竟然谄媚地冲着大哥哥一笑,“能不能让我撑次杆划进荷叶丛里啊?”
  “别闹。”我率先表示了反对,这明显就是对我生命的不负责,周大方顶多就是用手划过船,他哪儿能行啊,“太危险了。”
  “我一直就想划一次。”周大方坚持己见,“上次来的时候,我年龄还小,可是这些年我坚持运动,身体好着呢!而且大哥哥不也是上初中就开始划船了吗?让我试试。”
  “这要的劲儿可大。”大哥哥手扶着撑杆,有些犹豫地看着三舅。
  三舅抽着烟袋,缓缓吐出了一口白烟,看了看周大方,看到他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让他试试,你在旁边指导下。”
  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刚才坐另一艘船了,这周大方要是一着不慎,我们全掉荷花池里可怎么办?我还不会游泳呢!可是既然三舅开口了,我也不好反驳,只能用双手扒着船沿,死死地瞪着周大方。
  “慢点,先稳住,哎,对,对对,稳住,然后再慢慢划。”在周大方的努力下,我们的船大概只行走了一个指甲盖那么长的路程,甚至我觉得它只是在原地转了转圈,“一定要稳住,使劲儿撑一下,好,往左边撑。”
  慢慢的船还是移动了,向着荷花池中前进,周大方满脸是汗,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由于过于紧张,他使劲儿那一下用力不到位,脚下有些滑,险些摔倒,还好大哥哥扶住了他,可是撑杆却漂走了。
  “你看你!”这下完了,没有杆可怎么办啊,虽说荷花池景色美丽,可是不能就这样从天亮看到天黑啊?我埋怨般地瞪了周大方一眼,他年轻气盛,气鼓鼓地说着:“没事,我会游泳,我跳下去捞杆。”
  这话要是让舅舅听见了,估计得心疼死,在游泳池里泡着能和在白洋淀河水里泡着一样吗?莫非这小子还想着游泳比赛的事儿想在白洋淀里游一游?我还在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扑通”一声,难道周大方真跳了?我惶恐地站起来,却看到大哥哥拉着同样满脸惊恐的周大方。
  说时迟说时快,我看到三舅已经拿着杆往这边游过来,他冲着我们龇牙一笑,阳光照射在他有些焦黑的牙齿上,仿佛镶了一层金边。三舅一个健步,就踏上了我们的小船,他笑呵呵地把杆交给了周大方,周大方不好意思地接过船杆,伸出手替三舅拿掉了挂在肩膀上的水草,三舅把上衣脱下来,拧了拧,然后又重新穿上,看着发呆的周大方,乐呵呵地说:“滑啊。”
  周大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把杆递给了大哥,然后磕磕绊绊地说道:“谢谢三舅帮忙,我,我这水平还是不耍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周大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想他待会肯定会不让我把这丢人的事儿说出去:“那啥,大方不撑了你来,咱们去给落落摘帽子!”
  “谢谢三舅!”我看着三舅黢黑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甜甜地回应着。不过我很想告诉三舅,城里人特别不喜欢绿色的帽子,所以这个荷叶,还是别算“帽子”了。
  不过绿色的荷叶确实遮阳,三舅撑着船站起身来还帮我摘了一个莲蓬,扔给我,我学着他的样子,掰开莲蓬,取出莲子,剥开厚厚的皮,露出里面嫩白的果实,开心地扔到嘴里,咀嚼着。果实初入口时有些苦,但渐渐就有丝丝凉凉的甜,沁入心脾,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惦记的莲子,清新爽口,我坐在船中央,熟练地掰开一个又一个,吃的满心欢喜。
  “姐,给我剥一个尝尝啊,净看你吃了。”我弟绝对是典型的独生子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不自己动手的就不动手,听说水果他只吃不用剥皮的,想当年过节吃虾,也都是舅妈包好了才下锅炒。我不屑地看着他,他立马换了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着我,我终究还是心软了,剥了一粒递给他,听到他咀嚼的声音,然后惊喜地看着我:“挺好吃的啊!”
  看来,回去的路上,我要一直剥给他吃了,有个弟弟究竟有什么好?
  回到老家房子的时候,正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我又在对面的屋子旁,看到了很像我奶奶的那位老奶奶,坐在那里,认真地做着手工活。老奶奶好像比之前瘦了许多,脸颊已经凹陷进去了,可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还是勾勒出了温柔的光,仿佛有一道金光在她身后闪耀。我不自觉地被那道光吸引了,走了过去,蹲在那里,看着老奶奶编织,她看到我又露出了那熟悉而亲切的笑容,暖暖的,像极了秋日里的阳光。可我却发现,老奶奶的手因为过瘦,露出了青紫色的筋脉,而她动作也比之前慢了许多,手指间的传递也不再那么行云流水,甚至还有做错了返工的时候。我想伸出手去帮老奶奶,可笨重如我,却什么也做不好,只能帮着她一起把编织好的东西摞高。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阳光不足以支撑老奶奶继续做活,她尝试手扶着腰,缓缓地起身,可却因为力道不够,第一次失败了,我急忙上前,扶着老奶奶站起了身,她再次抿着嘴笑着冲我点点头,艰难地转身,裹着的小脚一步步走向刚才摞好的堆谷旁。她开始一件件往屋里搬东西,我转身叫来了周大方,帮助老奶奶一起把东西搬了进去,我俩这才发现,老奶奶居住的屋子是如此的小,小到仅够两个人转身,又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到只放了一张钢丝床,上面铺着的是漏了棉花的被子和洗的发白的床单。
  我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只能用不停地搬东西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难过。老奶奶不会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感谢我俩,但是东西搬完的时候,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满是厚茧子的手掌摩挲起来竟然让我想起了我奶奶当年的那双手,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直到周大方说起:“姐,咱们要回家了。”
  是啊,赤日炎炎的8月份马上就要过去了,9月来临的时候,我就是真正的高中生了,等待我的满是未知的未来。
  下次再来的时候,我要给老奶奶带一床新的被子和床单。我们都应该有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