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生活远比初一忙碌,无论是学业上的,还是课余活动,因为马上就要迎接千禧年了,所以学校也在酝酿着大的活动,经历了忙碌的一周,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周末,我只想一觉睡它个昏天黑地,把失去的“血”都补回来。可周六一大早,我就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姐,天气这么好,咱们去外面玩吧?”
  我揉着稀松的睡眼,勉强挣扎着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才8点,今天又不上学,我要好好睡一觉,谁也不要来打扰我,我用被子蒙上了头,眼一闭,又进入了梦乡,梦里我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还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我本来是在黑暗的梦中前行,却突然一下子阳光明媚,有些刺眼。还有,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我的梦里唱歌?还唱的有些走调?在几番挣扎与自我纠结中,我缓缓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刺眼的阳光,我赶忙用把被子拉到脸上挡住阳光。不对啊,我睡觉的时候窗帘是拉着的啊?什么时候它开了?
  我感到有人似乎在用力拉扯我的被子,不过还是我用的力气更大些,渐渐地我有些清醒了,可刚才梦里的歌声怎么还没有停?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这声音太过于熟悉,我气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瞬间困意全无:“周大方!”只有我这个弟弟,才会这么讨厌在人家睡觉的时候唱歌、开窗帘、打扰人的好梦,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心劲儿。
  “姐,你终于醒了!太不容易了!”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小年纪脸就笑出了褶皱,像极了他刚出生时满脸“皱纹”的样子,“快起了快起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这是小时候他赖床时我最喜欢说的话,那时姥姥姥爷总是偏心眼,让我早起帮着收拾屋子,或是买点菜,或是陪着他们去晨练,却总是不叫醒周大方,美其名曰,他还小,需要长身体,多睡会长高个,能补钙。我觉得这理由简直太牵强了!我也小,我也需要长身体,我也不想缺钙啊!可我还是顺从了,因为方樱劝解我说周大方是周家门唯一的孙子,受宠似乎是在情在理的,让我咬牙忍一忍,可这都已经快二十一世纪了,女性都能顶大半边天了,为什么还要区别对待呢?算了,既然方樱发话了,而且姥姥姥爷对我也确实挺好的,我就先不计较了。不过,我承认也不是个甘愿顺从的女孩子,为了体现人人平等的权益,我也没少让周大方吃苦——我常常在自己起床后,运用拉窗帘,唱歌,倒腾出声音等方式叫醒周大方,如今,他长大了,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似乎只能吃哑巴亏。
  可从小到大,在和我弟的斗争中,我都是占据上风的,所以这一次我也不想认输。我一转身,把被子蒙了头,然后蜷缩在里面,大声嘟嚷着:“就不起就不起就不起。”
  “老姑,你看啊!我姐又赖床!”周大方老使出必杀技,就不大好玩了,我只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着他坏笑的样子,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他是不用担心考试了,反正六年级最后都要参与电脑派位,这一年就纯玩了,可我还有作业呢!
  “我起床还要做作业。”我下了床,面无表情地穿上拖鞋,“你找别人捣乱去。”
  “老姑刚才答应我了,说今天天好,带咱俩去公园玩。姐,你是学习机器吗?就知道学习,连亲弟弟也不要了吗?”
  能不要吗?如果真能,我希望从来没有过,反正从他出生以来,我就麻烦不断,这么多年想要把周大方这个包袱甩出去的心愿从来没有变过,这大概是我坚持最久的愿望了吧?也不知道上帝什么时候能让我如愿。算了,看在他如此渴求的样子上,我还是陪他去吧,反正爱学习这种事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一早上的困意早就被周大方折腾的全无踪迹了。
  老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让我穿上了翠绿的衣服,然后又给周大方穿上了红色的外套,我俩一红一绿搭配煞是耀眼,简直比公园里的花还要夺目。一进了公园,周大方就像脱了缰绳的马,根本抓不住,一会儿这儿转转,一会儿那跑跑,我觉得我要是长期跟他出来玩,体育成绩肯定能够再上一个新台阶。可是我这么懒的人,根本就不喜欢体育运动,所以趁着他拉着老妈跑远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隐蔽的小亭子,坐在里面看外面的风景。
  城市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蓝蓝的天空上点缀着朵朵白云,像是大块大块的,摘下来就可以入口即化,而飘在天空的好像会根据人的心情随时变化着,一会儿像可爱的小兔子,一会儿又像是一颗跳动的心,如果用画笔描个边,那不同的想象力一定能够描出不同的美术画。阳光虽然甚好,透过树叶洒下偏偏金黄,但天气不再燥热,偶尔的小风拂过,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凉爽,这就是所谓的秋高气爽吧!这样的美景,真的让人一步也不想挪动,就恨不得坐在亭子里一整个白天,把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一刹那。我正沉浸在欣赏美景的快乐中,突然被周大方的声音打断了:“姐,这是什么花儿啊?”
  我转过身去,看到他蹲在一小盆红色的花儿面前,两个颜色如此接近,竟然毫无违和感,这个花儿不是公园正在展出的传统花卉,不过我恰巧知道它的名字:“一串红!”
  我想起有一次课间,看到刘萌萌拿过这样一种花,当时她还炫耀说花儿是从别的地儿摘的,然后拿下一片儿来吸了一口,满是陶醉的表情。接着她就非要把花递给我和方樱,让我俩尝尝这味道,方樱胆子小,没有照做,而我则在刘萌萌的一再怂恿下,大着胆子尝试了一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花儿可以吃,不过当时的味道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有点甜,又好像有点苦?就如同回忆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花儿有一个奇怪的功能。”
  我四面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偷摘了两个小片下来,递给周大方一片:“姐,你怎么能摘花!”
  “嘘!”我及时制止了他,不然把公园管理员招来可就不好了,“这花有个奇特的功能,你瞧。”说着我就把花儿放到嘴里吸允了起来,嗯,好像就是这个味道,跟我记忆中的味道似乎重合了。周大方好奇地看着我,也学着我的样子,把花儿放到了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姐,好有趣啊!这花为什么能吃啊?”
  说着这倒霉孩子就要伸手去摘花,让我及时制止了,周大方怎么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呢:“别摘了,我就是让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有点苦,不好吃,不过挺好玩的。”周大方摇头晃脑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又摘了朵花,笑着说,“我要去给老姑尝尝。”
  说着周大方就跑出了我的视线。有时我觉得他比我更像我妈的孩子,毕竟我好多不敢跟老妈分享的事情,他都勇敢的做了,他们之间还有隐藏的小秘密,要是我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老妈,最后换来的一定是场双人批斗会。不过如果实在需要大人出面,我会找舅舅帮忙,有时我也在想,我们这代的父母也有些奇怪,可以跟别人的孩子成为朋友,却不能理解自己的孩子,在自己孩子面前总是拿足了架子,把家长所有好的坏的权力运用的淋漓尽致,就好像此时如果是我拿着一串红去找老妈,一定会被她骂乱摘花草,可如果是周大方,我已经远远地看到她笑着接过了他递来的花朵。
  我决定不去看那温馨的画面,就在原地坐着等着他,可当我实现转移到另一端的时候却望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奇怪少年也来公园了。平时骑车的时候只感觉到他似乎长个了,但是没感觉他竟然长这么高了,都高过我半头了,不过现在我周围比我矮的男生,也就只有周大方了,但如果基因遗传这个事儿能够按照正常规律发展的话,以老舅的高个,他超过我也是早晚的事儿。
  奇怪少年没有看到我,于是我想了一个坏点子,躲在前面的花坛后面,吓一吓他,近了近了,好久没有做坏事了,我心跳加速,脸竟然也不自觉地热了起来,看到他洗的发白的球鞋渐渐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兴奋地一下子跳了起来:“邱子玉同学!”
  他惊慌的往后一躲,苍白的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一双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小,小小的酒窝都被吓的没了踪影,看到是我,他的手放在胸口缓了缓,渐渐恢复了正常:“叶落落,你……”
  “吓到了吧?”我得意的扬头一笑,马尾辫在头后面一甩一甩,十足一个调皮少女。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奇怪少年的样子,今天他没有穿校服,穿的是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麻布衬衫,底下是新的亚麻色裤子,手里似乎攥着一个小布袋。
  “你怎么也在?”真没意思,吓奇怪少年太没有成就感了,这要换了别人,肯定得有所反应,可是在奇怪少年面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又快速地恢复了镇静,微微笑着看向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带爷爷来赏花。”哦,对了,奇怪少年的爷爷,那个他心中最伟大的军人,好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高大伟岸,还是矮小但精壮呢?我四处看着想要把心目中那个伟大军人的形象和眼前看到的人重合在一起,可目光所及的地方,似乎没有这样一位人物。奇怪少年似乎是洞察了我的心思,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大花坛后,那里似乎有个轮椅,“爷爷在那边,我给他弄点水喝。”
  我点点头,想要对他的孝顺点个赞,突然灵机一动,对着他说:“别动啊,等等我。”说着我又去偷偷摘了一片花递给他,好孩子就应该有点奖励。
  “尝尝,有趣的礼物。”他迟疑着接过我递来的红花儿,我做出放到嘴里的动作,“把它放到嘴里吸一下,感受一下。”
  看到他有些迟疑的样子,我又快速地补了一句:“没事儿,我不会害你的。”
  这话似乎有了奇效,奇怪少年顺从地照做了,看来他还是那个单纯的孩子,我突然有点担心他这样以后会被坏人骗。
  “叶落落,你怎么总有奇怪的创意?”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还是很满意这个“奇怪的创意”的,只不过,明明他是更奇怪的人,为什么要说我奇怪?此时我的视线所及有一片云飘了过来,竟然有点像一只手的样子,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想法,凑过去握住奇怪少年的手,把一串红举到跟白云的手平行的位置,看上去好像天上的“白云手”在握着这朵花,我看向他,他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会心的笑了起来。
  “喜欢吗?”我笑意盈盈,开心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期待着他的回答,没想到,一瞬间他的脸竟然比手里的一串红还红,我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吗?
  “姐,你在哪儿呢?”远处传来了周大方的声音,相聚的时光真短暂,我又要跟奇怪少年告别了。跑去找周大方前,我笑着拍拍奇怪少年的头,很认真地跟他说了再见,还让他照顾好爷爷,跑走的一刹那,我还回头对着他招了招手,隐约间,我看见他张开了嘴,好像说了些什么,从唇形看,像是两个字,我猜是“再见”吧?
  说了这么多句再见,真不知道哪一句会成为真正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