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既已定计,想出了这样一个作战计划,众手下便不再多言,别无二话,便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准备了起来。
  沉默中。
  十余个番子便各自从腰间拔出三棱刺刀,套在了黑洞洞的枪口上,百锻精铁打造的刺刀,在林荫中散发着幽幽寒芒。
  一副精兵气象!
  只有维克托还是用他的西洋剑,白小娘子还是用她的三尺青锋剑,老参将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哆嗦着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
  看着这位七十二岁的水师老参将。
  哆嗦着。
  连刀都提不稳的样子。
  沈烈便只好吩咐道:“您老就别上了……压阵吧。”
  留下射术上佳的几人压住阵脚,在后方提供火力支援,沈烈便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开始闭目养神。
  而后。
  便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
  直到一个时辰后。
  眼看着那二三十个海盗,挖硫磺矿挖累了,纷纷停下来休息,吃些干粮想要补充体力。
  沈烈便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猛的睁开了眼睛。
  翻身。
  坐起。
  向着众人挥了挥手。
  顷刻间。
  刚才还笑嘻嘻的钦差大人,便好似一只灵活的狸猫,一马当先的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了出去。
  伏兵起。
  老参将一愣神的功夫,身旁已是空空荡荡。
  抬头看。
  却只见钦差大人挺着枪,大步流星的冲向敌群,那腰杆却始终挺的笔直,而他的身旁,身后……
  是骁勇无双的麾下精锐。
  虽然只有十余人,却一往无前,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一个激灵。
  水师老参将精神大振,浑浊的眼睛亮起了精光,睁大了眼珠,眼睁睁看着十余人径直冲过了几百丈远的开阔地,冲上了山坡,冲进了硫磺矿坑。
  也不知多少年,他未曾见过胆敢身先士卒的主帅了。
  “好!”
  随着老参将发出了一声低吼。
  而那伙海盗竟好似傻了一般,眼睁睁看着十余端着长枪刺刀,冲到了面前竟毫无反应。
  “都别动!”
  喘息着。
  沈烈一口气冲到了矿坑边上,将枪口对准了凶恶的海匪,从喉咙里憋出了几个字:“动……就是个死!”
  而身后。
  众手下蜂拥而至,将黑洞洞的枪口,闪亮的三棱刺刀对准了海盗,纷纷发出了几声低喝。
  “别动!”
  此时。
  矿坑里,阴凉下,劳作过后聚在一起,正在吃喝的海盗们懵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兵。
  都愣住了。
  神兵天降也不过如此。
  直到。
  一个海盗手中的冷饭团子,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呵斥声再起。
  “缴械不杀!”
  呵斥中。
  沈烈眼中闪烁着凶光,大步上前,将一个处于石化状态的海匪砸翻在地,大脚丫子踩了上去。
  便又低喝道。
  “手抱头……给爷跪下!”
  本已筋疲力尽的海匪们丧失了战斗意志,纷纷乖巧的双手抱头,跪伏在地,为这场短暂的战斗画上了句点。
  随着十余东厂精锐大步上前,开始缴械,让海匪们脱下裤腰带,互相之间绑住胳膊……
  才堪堪控制住了局面,沈烈便赶忙取出了望远镜,居高临下的看向了四五里开外,那战舰桅杆上的海盗了望手。
  他最怕被那艘西洋战船上的人发现。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烈眼睁睁看着那了望手的视线转了过来,好似有所察觉,便弯下腰,对着甲板上的人拼命的叫嚷起来。
  而舰船上的海盗也被惊动了,骚动了起来,开始摆弄起前甲板上的一门重型加农炮。
  瞧着那黑洞洞炮口缓缓抬起。
  沈烈心中凛然。
  情急下。
  便一把拽住了白贞贞,向着众手下发出了一声嘶吼:“跑!”
  话说完。
  沈烈便拽着白小娘子,撒开脚丫子向着山坡另一面的反斜面逃走,慌乱中,众手下纷纷跟随。
  却只在片刻之后。
  从海滩方向传来了轰隆隆的一声巨响,这巨响好似闷雷一般。
  荡人心魄。
  而半空中同时响起了,好似火车高速行驶时所发出的呼啸声,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
  大片的山石,泥土从半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
  轰!
  哗啦啦。
  巨炮的轰击之下,沈烈被震的一个趔趄,立足不稳,便赶忙将白贞贞一把抱住看,就势翻滚了几圈,便又兔子一般一跃而起。
  抱着怀中玉人连滚带爬的扑进了反斜面的草丛。
  只短短片刻之后,那可怕的呼啸声再次响起,而整座山都摇晃了起来,随着大片的土石崩塌,地动山摇中。
  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恍如末日一般景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
  炮声停歇。
  漫天的烟尘中,沈烈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先看了看怀中佳人,又吐出了一嘴的泥,然后便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鳖孙子……自己人也打呀!”
  而海盗似乎也知道,战舰上装备的加农炮直射,对逃到反斜面的敌人无可奈何,便停止了这种浪费弹药的行为。
  随着阵阵海风吹过,硝烟渐渐散去,心惊胆战的番子们,纷纷直起了腰,呼唤着大人的名字。
  而沈烈不由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却发现。
  自己早已变成了一个泥人。
  “直娘贼!”
  骂骂咧咧的沈烈,此刻却心神震撼,回味着那前装加农重炮发射时的恐怖,那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
  甚至于。
  连手脚都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再看看一向大胆的白小娘子,还有自诩精锐的手下番子们,也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早已失声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
  沈烈终于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船坚炮利。
  又终于明白了,为何清末那个年代区区几千洋兵,几艘战舰,便能让诺大个王朝,数亿人口提不起抵抗之心。
  这威力着实可怕!
  而不远处。
  惊慌失措的马老参将,早已慌了手脚,看着被重炮轰塌的硫磺矿场,便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喃喃自语着。
  “我舟高大,不及彼五分之一。而欲与争胜于稽天巨浸中,必无幸矣。一发十里,当之无不立碎,我虽有利刃,勿可与敌,虽有锐兵,勿可与战……”
  而此时。
  沈烈也怒了,拍了拍身上的泥,便下令将那些战战兢兢的海盗们,连拉带拽的拖上了山脊。
  命二三十个俘虏站成一排,沈烈则躲在俘虏身后,向着海滩上跳着脚的大骂:“来……鳖孙子,往这打……你舍得死老子便舍得埋!”
  大不了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