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都瞧瞧!”
  西苑大校场上。
  武举殿试的间歇。
  穿着一身明黄色甲胄的少年天子,提着一件染血的草原皮甲,在满朝勋贵,天下武举面前卖弄着。
  显摆着。
  引来了上千名武举,上百位勋贵的瞩目之后,朱翊钧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报捷文书扔给了侍卫头领。
  然后便神气活现起来。
  “念!”
  随着侍卫头领接过捷报,高声念道:“仰仗天威,东厂千户沈烈飞报前事,五月十三日,臣于大同卫东一百二十里遇敌,日夜不眠,浴血奋战,胜之,阵斩三十余级,缴获若干……”
  这捷报念了出来。
  一瞬间。
  便将在场武举,勋贵们震傻了,就连站在皇帝身旁的神机营副将李如松也目瞪口呆。
  哗然中议论纷纷。
  众勋贵武举,甚至连李如松都为之动容,他老李家坐镇辽东,自然明白这个年月的九边各镇斩获军功的不易。
  这年头大明边军与鞑靼人作战,能阵斩数十骑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就算是大军出动,最多也不过斩数百个脑袋。
  那就已经算了不起的大捷了!
  倒不是明军不行,而是鞑靼瓦剌那些草原骑兵实在太能跑了。
  打了两百多年了。
  草原骑兵早已总结出一套对付明军的办法,一遇到明军大举出动便翻身上马,向着广袤的草原深处逃走。
  化整为零。
  不停的拉扯,偷袭……
  导致机动性差的明军压根找不到人,打从武宗朝开始,查过一千人的阵斩已经基本上看不到了。
  “这?”
  喧哗中。
  李如松伸长了脖子看着这捷报,心中一阵惊疑不定,没想到他那生死兄弟还有这两下子?
  早怎么没看出来呐!
  “呵呵呵。”
  说话时。
  皇上已经畅快大笑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甲胄,眼珠子一阵乱转,开始琢磨给沈烈升官。
  不远处。
  坐在头把椅子上的英国公等人,心中便咯噔一下,皇上是大伙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大伙还能不知道么。
  皇上这是又上头了,要给沈烈升官了。
  除了大明开国太祖之外,打从成祖皇帝之后,老朱家的天子都这样。
  爱上头。
  对一个人好便掏心掏肺。
  果然。
  朱翊钧手持捷报,卖弄了好半天,才沉吟着道:“朕之意,沈烈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升迁,不如命其官升一级,提督东厂将官……”
  英国公张洵吓了一跳,赶忙阻拦:“陛下万万不可!”
  “这不合规矩!”
  “陛下三思呀!”
  提督东厂那不就是厂公,督主么?
  可自从成祖皇帝创立东厂以来,这个职位一直是由皇帝最亲近的太监担任,这规矩可不能破呀!
  勋贵们劝了一阵。
  朱翊钧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朕只能和太监亲近么?”
  言下之意。
  朕就不能有个正常点的心腹么?
  众勋贵只好假装没听见,才刚刚将心搁到了肚子里,便又听到皇上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朕之意,不如……重开内行厂如何?”
  众勋贵微微错愕,开始在心中琢磨了起来,大明有内行厂这个衙门?
  很快。
  有人大吃一惊,吓的脸色都变了。
  想起来了。
  还真有。
  想当年大明武宗皇帝登基后,太监刘瑾专权,为了巩固自己在太监中的老大地位。
  于正德三年八月,设立了内行厂,又叫做内办事厂。
  刘瑾身为司礼监太监,内行厂的规格和权势自然高过西厂、东厂和锦衣卫。相比于其他厂卫。
  内行厂的机构更大,特务更多,制度更严,侦缉范围更广,除了监视天下臣民外,东厂和西厂也在其监管之例,
  “虽东西厂皆在伺察中,加酷烈焉。”
  内行厂成为脚踩东厂西厂锦衣卫的大特务头子。
  “陛下三思!”
  “万万不可!”
  一时间。
  英国公等人吓的脸色都发白了,一阵苦劝过后,朱翊钧只好悻悻作罢,可心中总是有几分不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还是天子么?”
  众位国公,侯爷只好又劝说了起来:“陛下,那沈烈还年轻,压着他的官职,磨一磨性子也是好的。”
  或许是觉得众位勋贵说的有道理。
  朱翊钧便又笑了起来:“既不能封赏,那就……加恩呗。”
  众勋贵这才松了口气,齐声大呼陛下圣明。
  低下头。
  英国公擦了把汗,心中了然,知道咱这位天子正在向着武宗陛下的老路,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那沈烈……
  隐隐已经有了当年刘瑾发迹时的模样,压的了他一时,却压不了他一世,谁都知道此人简在帝心。
  他飞黄腾达只是早晚的事。
  众勋贵心惊之余又有些庆幸,万幸这个沈烈不是刘瑾那种大宦官,他是正儿八经的武将!
  “传朕旨意!”
  说话时。
  旨意已经下来了。
  “东厂千户沈烈克敌制胜,壮我军威,赏银万两,金五百两,钦此飞鱼服一件……加上骑都尉,锦衣卫指挥佥事……钦此。”
  顷刻间。
  整个西苑讲武堂校场鸦雀无声。
  众勋贵再次错愕,却不敢出言阻拦。
  厂卫本为一体,皇上硬要让沈烈在锦衣卫挂个指挥佥事的职务,大伙也无话可说。
  只是上千名来才参加殿试的举子却大为震撼,忍不住凑在一起嘀咕着,这沈烈……
  到底是谁?
  三天后。
  大同府。
  废弃十几年的东厂大同百户所,倒塌的围墙已经盖了起来,院子的杂草也清除掉了,用黄土重新扑过了。
  洒了水。
  看上去整洁多了。
  那漆黑描金的牌匾也重新挂上了,而沈烈站在大门外看着这幅大牌匾,开始琢磨着要去隔壁的总兵衙门递帖子。
  拜拜码头顺便向总兵大人要点军械。
  就在此时。
  长街尽头。
  一队风尘仆仆的轻骑疾驰而来,为首之人穿着威风凛凛的大红甲胄,飞鱼服,一看便知是御前侍卫。
  沈烈微微一笑,赶忙带着人迎了上去。
  看样子是圣旨到了。
  “圣旨到!”
  随着轻骑翻身下马,向着沈烈快步走来。
  “东厂千户沈烈接旨!”
  此时。
  沈烈身后正在忙碌中的工匠,杂役,苦力们惊呆了,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御林军慌忙不迭的下跪。
  “哎哟喂!”
  “钦差……圣旨啊!”
  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同府的平民百姓,哪里见过圣旨呀,慌乱中在院子内外跪了一地。
  李素素也看呆了。
  芳心一颤。
  不知不觉的腿一软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