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展现在大明太后,皇后,太师,内阁大学士们,六部尚书们面前的是一片凌乱。
  一片凌乱的草地上,火枪,火药壶随意的搁置在弹药箱旁边,甚至枪机上的火绳尚未熄灭。
  这一幕场景,让张居正深深的吸了口气。
  “哎哟喂!”
  一位懂得火枪的兵部官员大吃一惊,赶忙跑过去将那点燃的火绳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然后将火头熄灭。
  大人们已是惊出了一身的汗,纷纷凑在一起嘀咕着……
  “这是谁干的呀?”
  纷乱中。
  身为大明首辅兼太师的张居正,尽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他身旁那几位内阁大学士也哑口无言。
  可谁敢说话呀?
  唯独李太后还不敢确定,看着那空荡荡的草丛,雍容华贵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太后有些不太敢确定,便徐徐道:“那跑走的是钧儿么?”
  周围又是一阵肃然。
  然后众位朝廷重臣,便听到了太师平静的声音:“不是。”
  重臣们微微错愕,赶忙心领神会的附和起来。
  “必然不是!”
  那个人怎么可能是皇上呢?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皇上不可能大白天跑到这西苑玩火枪,扰民,搞的紫禁城鸡犬不宁。
  皇上更不可能钻草丛逃走呀!
  李太后风韵犹存的俏脸上似有些恍然,然后便徐徐又点了点头:“哦……这紫禁城中竟出了这样的乱子,你等可要查清楚了。”
  重臣们更是心领神会,赶忙大声应道:“太后圣明!”
  这时候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皇上干的,大伙还是想清楚再说!
  一阵恭维过后。
  张居正便挥了挥手,轻声道:“散了吧。”
  大明的重臣们便赶忙向着太后,皇后,太师行礼告退,一声不吭的转身赶忙溜走了。
  误会,一场误会。
  随着群臣告退,这西苑靶场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几位大明帝国的皇家贵胄,还在护卫的簇拥下默默的站着。
  张居正低着头沉吟不语,王皇后则胆战心惊。
  李太后则看着皇帝儿子消失的那片草丛,那张白皙雍容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担忧,白嫩的手也不得攥紧了衣袖。
  终究是母子连心。
  这沉默持续了许久,最终竟是李太后嘴唇微微翕张,向着张居正轻声道:“太师。”
  张居正惊醒过来,忙恭敬道:“臣在,请太后训示。”
  李太后沉吟再三,才咬了咬银牙,轻声道:“依本宫之见,钧儿大了,便是顾忌朝廷的体面,大师……也万万不可再随意责罚他了。”
  话说完。
  张居正儒雅的脸上神色一僵,便好似被一道天雷劈中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着太后那种雍容艳丽的俏脸。
  良久。
  张居正才恭敬的行了一礼,低下头,轻声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李太后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在王皇后和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坐进了那顶明黄色的八抬大轿里。
  “起轿!”
  随着太后的轿子消失,张居正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好似从一个深沉的梦境中惊醒了。
  这位权倾一时的大明首辅,朋党遍布朝野的太师,这时才发现他的好搭档冯保,竟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张居正就这样僵在了西苑中,这画面,让他显得有些势单力孤。
  片刻后。
  西苑深处荒废的园林中,随着草丛扑簌簌一阵轻响,沈烈和几个护卫先从一米多高的杂草中钻了出来。
  几人探头探脑的往周围观察了片刻。
  沈烈才回头轻声叫道:“陛下,出来吧。”
  然后朱翊钧便在其他护卫的簇拥下,也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还随手摘掉了武服上挂着的几根枯草。
  往周围看,正前方又是一座荒废的院子,一排青砖瓦房上长满了爬山虎,也不知荒废了多久。
  此时一轮烈日高高悬在天上,几人都热出了一身汗,又在草丛里钻了半天,全身上下都有些刺挠。
  不过好在是逃出来了。
  虚惊一场。
  沈烈也擦了擦汗,看着面前皇家园林之中又一处荒废的院子,轻声道:“走,进去躲一会!”
  几个东厂的档头,番子本能的听从了沈烈的指挥,大步走过去,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将那破旧院门上的烂锁头劈掉。
  一行人又护卫着皇上钻进了院子。
  站在静谧的院子里,看着那敞开的房门,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了,在风吹日晒下早已腐烂不堪。
  随着众人的走动,从房子里猛的钻出几只野猫,又将沈烈吓的一哆嗦,飞起一脚将野猫踢飞。
  一声刺耳的猫叫,让众人毛骨悚然。
  吓走了野猫,几人才松了口气,纷纷在院子里还算干净的台阶上坐下了,解开几颗衣服袖子给自己煽着风。
  太热了!
  沈烈也松了口气,回身看了看皇上,只见皇上此时有些狼狈,头巾也歪了,武服上还挂着一堆苍耳。
  几个护卫赶忙伸手,帮皇上将苍耳一个个摘掉,可是苍耳实在太多了,怎么摘也摘不干净。
  朱翊钧索性将手一挥,大咧咧道:“别费事了。”
  这一通忙乱过后,沈烈和朱翊钧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一阵,突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
  二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想到了此时此刻,太师,太后,还有大明群臣那目瞪口呆的神色,便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畅快了。
  格外有一种做了坏事,却逃脱了惩罚的侥幸之感。
  周围的十几个护卫也跟着赔笑起来。
  大笑声许久才平息下来,沈烈便又站起身,伸长脖子往周围看了看,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瞧着像是个仓库。”
  这西苑到底多大呀,到处都是荒废的宅院,想必当年武宗皇帝修建此地,必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朱翊钧也站了起来,在这长满了杂草的院落中踱着步子,轻声道:“瞧着确是个仓库。”
  说话间。
  二人便顺着台阶,走到了正中央的房舍之前,透过倒塌的房门往里面看,便瞧见了仓库里对方的各种并且。
  刀,剑,弓弩,盾牌……
  因为年代久远都锈迹斑斑了。
  二人对看了一眼,心中便同时生出了默契,想必这是武宗皇帝当年建立的武器库。
  朱翊钧扒拉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着:“从武宗朝之后,这地方有六十年没人来过了。”
  沈烈点点头。
  武宗为何要在西苑存放这些兵器,无非是为了练兵,为何要练兵,自然是为大明开疆裂土。
  看着那遍地散落的腐烂兵器。
  沈烈与朱翊钧竟同时发出一声轻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