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已经好几天,伊颜一直待在庭院里画梅花。
  画了一帧又一帧,像着了魔一般。
  徐阿姨走过来,给她披上羽绒外套。
  “颜颜,都画了这么多了,随便一幅都这么好看,要不先停下来歇歇,大冷天的,我们进屋去了啊!”
  “画得不好!”伊颜微微摇头。
  “啊……”,
  徐阿姨露出疑惑的表情。
  “哪里不像?你看这叶子还有花,画得跟真的似的,阿姨文化低,实在瞧不出哪不对劲。”
  徐阿姨左扭扭头,右扭扭头,看了又看,如假包换,画得简直不要太好了。
  伊颜勾唇浅笑:“阿姨,我不冷,你先去忙,好像手上这幅有点味道了,我画完这幅就回去。”
  “那你快点哦,你要是冻感冒了,傅先生会怪我的。”
  “好,我知道了。”
  古往今来,梅花都是文人墨客的心头好,梅花是高风亮节的君子,坚韧不拔,在万物萧条的冬日独领风骚而不自知。
  画梅容易,要画梅魂难。
  徐阿姨又来催了她几回,伊颜好脾气地道:“徐阿姨,你如果再来催我,我就得画到半夜了。”
  徐阿姨连忙捂住口:“行行行,那我现在就走,你快点画完,再过一个小时,傅先生就回来了。”
  冬日夜长日短,鸟雀归巢得早,还没到酉时,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漫天霜降,庭院里的灯辉笼着薄薄的霜皮,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像满天的星辰在闪烁。
  画板倏地投下一抹弧度黑影,伊颜毫无知觉,手中笔走龙蛇,忘我作画。
  她的眉眼低垂,好看的狐狸眸墨色沉沉,像拽人深陷的钩子,眼尾处有点碎晶亮闪耀,那是自信的光华。
  撑伞的男人神色周正,深炯瞳光落在女孩的身上,不自觉带着柔和。他撑着伞,岿然不动,像是一尊圣佛,寡欲高冷。
  落下最后一笔,笔墨浓重,伊颜如花的唇瓣终于勾起一抹香笑。
  视线蓦地对上画板的黑影,眼底闪过一抹诧然,嫣然回眸,望进男人讳莫如深的炯邃墨眸。
  “言钰,你回来了。”伊颜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傅言钰撑伞的手有点麻,甩了甩手腕,把她拥进怀里,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怕是又要冻感冒了。”
  “我没有那么娇气,言钰,你看我画的梅花怎么样?”
  “梅花傲骨,独天下之春,雪比梅花白,却不及梅花香,颜颜笔麾下的梅花传神丰韵,实为佳作,要不我们把它裱起来,挂在客厅,可好?”
  伊颜笑了。
  “我那小玩意儿哪敢登大雅之堂,让陆弈他们看见,那不得笑话我。”
  “他敢!陆弈连小鸡都画不好,他哪敢笑你?”
  伊颜笑道:“其实我也不擅长画小鸡,画不出那种憨态。”
  “颜颜画的花草很传神,我总觉得有一股熟悉感,好像有点像哪位名家的画风,嗯,——银杉大师。”
  “你太抬举我了,我这种小白菜,哪里敢跟银杉大师媲美?”
  “大师都是从小白菜磨练来的,改天我约银杉大师一起吃饭,你跟他好好切磋,我相信颜颜一定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周若仙原本约好与傅言钰在中秋左右的时候见面的,但是双方空闲的时间没碰上,聚会就搁浅了。
  伊颜:“银杉大师要来星城办画展吗?”
  “不是,被派遣到星城来了,银杉大师是画家,头衔也颇多,他是南城画家协会的主席,派遣到这边做文化交流,估计短时间不回去。”
  “傅总,太太,快点过来吃饭吧,天寒地冻的,饭菜凉得快。”徐阿姨朝他们走来。
  “好,徐阿姨,我们来了。”
  进入玄关,傅言钰帮她把外套脱下。
  徐阿姨先一步去饭厅把饭菜的盖子打开。
  “颜……”徐阿姨意识到口误,连忙改一过:“哦,太太!我打电话问过我媳妇了,她在幼儿园教美术,她说,你们画画的,画出来的东西,别人看不懂就是好画,这是什么说法?”
  自从伊颜次遇险以后,傅言钰让一众佣人改口叫伊颜唤作傅太太。
  什么伊小姐,颜颜通通不许再叫。
  这下,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傅太太的存在了,见到伊颜时毕恭毕敬。
  伊颜笑笑:“那是抽象派的说法,也不能以偏概全。”
  徐阿姨越听越懵,什么看不懂,什么抽象,现在就已经够抽象的了。
  “罢了,我一把年纪,也没有心思钻研这个,颜颜以后按时吃饭便得了,我看你在那庭子里从中午站到下午,我看着都又饿又冷。”
  伊颜下意识瞄向旁边坐如松的男人,不出意外,傅言钰投过来一个深沉的眸色。
  与其说是责备,不如是心疼!
  都说了多少遍了,要好好吃饭!宝宝为什么就不听?
  ……
  夜色如泼墨浓重,北风呼啸!像是魔鬼扫荡这世界。
  伊颜躲在温热的怀里,男人沉稳铿锵的心跳令她心安不少,白天作画累了,眼皮沉得很,倦意很快便袭来。
  “等大风天气过去,我手头上工作也忙得差不多了,我陪你去哈尔滨看冰雕,好不好?”
  伊颜打了个哈欠:“嗯,好。”
  “那早点休息,颜颜,晚安。”
  “言钰,晚安。”
  傅言钰拉起她的手臂查看,还残留浅浅的印痕,脸色凝重。
  真怀疑伊颜是不是他们伊家人亲生的?对亲妹妹竟然也下得了如此毒手,真是丧尽天良!
  翌日,西北风仍没有褪去的迹象,伊颜在画室里做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耳边是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
  徐阿姨从一楼楼梯急匆匆跑上来,打开画室的门,一道冷风直灌进来,伊颜冷得打了个哆嗦。
  “太太,青荷庭园门外来了两个人,骂人厉害,说非得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