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这次刘不糙没吹牛皮。
  不久之后,朱堂中学果然来了一个三十三岁的女校长,姓唐名婕。
  第一次见到新校长,所有老师都“哇”了一声。
  因为她个子高挑,曲线诱人,面如桃李,风姿绰约,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熟大美女!
  通过同事间私下传播的消息,庄小维知道了唐婕校长有过短暂的婚史,现已离异,老家是唐家坝的。
  竟然是唐家坝人!
  庄小维惊讶之余,又颇为感慨:她才比他大三岁,但一个当校长了,一个却还在每节课吃粉笔灰,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唐婕校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原来挂在教学楼顶和大操场白玉兰树上的几个高音大喇叭拆了,重新安设了一套高保真的广播系统。
  原先的大喇叭,由于使用的年头久了,出来的声音沙哑含混,偶尔还会出现啸叫,像钉子刮过玻璃,让人头皮发麻。
  不久,唐婕校长又将承包食堂的老板换了。
  以前食堂饭菜极差,老师们怨声载道。
  换了新老板后,食堂饭菜的花样和质量有了明显改善。
  饭不再是掺着硌牙小砂石的糙米了,青菜不再是杂着黄叶藏着半截虫子的烂菜了,猪肉也不再是见肥不见瘦了。
  为此,老师们拍手叫好。
  此外,唐婕校长还大力推动校园艺术。
  唐婕校长在教工大会上说:“艺术是外在的形状,又是内在的力量,是身心之受与感,是生存的所缺与完满。自古以来,艺术就具有天然的教育意义,被认为是抵达神性与永恒的第一乃至唯一途径……”
  庄小维听着唐婕校长甜润的声音,领略着她在言辞间闪现的不凡见解和敏捷思维。
  庄小维心里暗叹,唐婕校长真是一个有着出色演讲天赋的人!
  庄小维觉得听唐婕校长说话是一种享受。
  和庄小维有同感的人,不在少数。
  因此,即便是开两百人的大会,当唐婕校长说话时,会场上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翻阅随身携带的报纸。
  全场一片安静,全在凝神谛听——这在朱堂中学可是不多见的!
  在唐婕校长的大力推动下,整个朱堂中学似乎一夜之间就热闹了起来,处处听得到琴声、笛声、合唱声、朗诵声。
  有人笑说,现在的朱堂中学,甚至连呼吸的空气中,也飘着一丝艺术气息。
  这天下午,庄小维和李升在一棵白玉兰树下泡茶聊天。
  李升是八年级(8)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中等个子,体型微胖,额头格外的明亮。
  对面钟楼二楼的音乐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凌乱密集的鼓声。
  学生们逮着上音乐课的机会使劲闹腾,那密集的鼓声里透着一股歇斯底里似的宣泄,仿佛每一鼓槌下去都要把鼓膜敲裂。
  这时,一个圆圆胖胖的脑袋从二楼窗口探出来。
  脑袋的主人年纪不大,脸上还挂着稚气,看到庄小维和李升在树下泡茶,笑了——他厚厚的嘴唇咧开,露出一排整齐美观的牙齿,笑意从嘴角延伸到眼角。
  他还眨巴了几下眼睛,闪过的狡谑光芒与窗外翠绿的白玉兰树叶交相辉映。
  他右手举起一个缠着红布的鼓槌,正想做个鬼脸,一粒粉笔头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脑袋,并弹得老高。
  他的头转回到教室,面对的是一声厉斥:“狗头伸出去吃屎啊!”
  教室里的鼓声一时弱了,乃至停了,但旋即爆起哄堂大笑的响声。
  庄小维听到那声斥骂,知道在里面上课的是脾气火爆的音乐老师老邹。
  “这捣蛋分子!”李升笑着摇了摇头。
  庄小维问:“你班上的学生?”
  李升回答:“对,晚上再好好修理他。”
  “李老师,都说你管学生很有一套!”
  “其实就一点——对调皮捣蛋分子,毫不客气,决不手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歪风邪气一露头,就要打下去!”
  喝多了茶,有了尿意,庄小维和李升向附近的小便池走去。
  这座小便池,位于学校东侧,依着一截围墙而建,只限男性使用。
  恰巧,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蜂拥而出,也涌向小便池。
  见此情况,庄小维和李升主动避让,停在离小便池十米开外的一棵大槐树下等着。
  下课出来的刘不糙和其他几位男老师,也陆陆续续聚拢在大槐树下。
  小便池空间狭窄,此时挤满了学生,被热尿搅动的腥骚味,不断外溢。
  几个调皮的淘气分子,趁着这个机会比大小,然后响起一片打闹谑笑声。
  刘不糙倚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抽着半截烟,听到了小便池里学生笑闹的动静,于是转头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生物老师说:“老熊,你听听——看来你的生理卫生课没上好!”
  熊老师回答刘不糙:“其实,刘老师,这门课应该由你兼着上——学生们最爱现身说法了!”
  别的老师们都笑了起来,刘不糙自己也笑。
  等到拥挤的学生散去得差不多了,老师们便进入小便池。
  刘不糙侧着耳朵,辨听不同人的飞溅声,说道:“庄老师的又急又响,肾功能不错,是不是还是童子鸡啊?李升的半天才挤出一点点,要注意前列腺!”
  李升笑骂刘不糙:“你真是流氓!”
  夜里,月亮如钩,校园里静悄悄的,学生们都在上晚自习。
  庄小维和李升在第一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小声地说着话。
  李升说他有一个读高中的侄子,想参加数学竞赛兴趣小组,拜托庄小维照顾一下。
  庄小维说没问题。
  李升又约庄小维明天中午去附近的兴隆酒楼吃饭。
  庄小维不矫情,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一个学生蹑手蹑脚地上楼。
  他在楼梯口一抬头,看见了走廊上的班主任老师。
  他又高又壮,移动着像座小山一样的身子来到李升跟前,胖胖的脸庞上堆起笑容,赫然就是那位下午在音乐教室被扔粉笔头的学生。
  学生说:“李老师——”
  李升问他:“这么晚了才来?干什么去了?”
  学生低头解释说车链子掉了。
  李升提了提他的耳朵,问他今天上音乐课是不是又调皮了。
  “老师我错了。”学生口中认着错,脑中响起的却是小刀划开坐垫时“唰”的爽快声音。
  李升告诫他:“要不是你父亲托人说情,我是不想再收你的。记住,你现在还在考察期。”
  学生表示他最近不干那些坏事了。
  李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干就好,要继续保持!体育老师跟我说了,你铅球扔得不错,多练一练,到时推荐你到市里参加比赛。”
  学生说谢谢老师。
  李升说:“好了,进去吧,记得要背单词!”
  学生进教室后,庄小维笑说:“给一大棒后再给一颗枣?”
  李升说:“现在的学生可鬼了,一届比一届难管!”
  当天晚自习放学,音乐老师老邹来到车棚。
  老邹吃惊地发现,他的摩托车坐垫被人用刀子划了好几道口子,其中一道裂口很深,里面土黄色的海绵都暴露出来了。
  老邹立马跳脚咆哮,目眦欲裂地大骂:“哪个兔崽子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