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粼粼将借来的黄泉之路逆着放在枉死城通往人间的路上,甚至说她已经找不到另外的方法来阻挡这些不断往上拥挤的灵魂了,而黄泉之路的真正主人——孟婆氏,在黄泉中已经濒临溃败。
  巨蛇盘旋在黄泉之上,围绕着奈何桥的那边,不让已经过桥的魂、鬼,试图浑水摸鱼的妖、魔,走到桥面之上。
  在很多年前,孟婆氏驻守的黄泉还是拥有泉水的时候,就听她们的先辈留下来的传说——
  等到黄泉干涸,地狱动荡,这个世界就是要到了变革一切、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
  洛粼粼悬在枉死城灵石之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春继眠此时站在她的对面,两个人将沉在紫黑雾气中的鹿梦包围,沉默地看着她蠢蠢欲动的身躯。
  十殿阎罗看着枉死城的一切,也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地府和天庭不同的构建模式,大多官员都在地面——人间收拢厉鬼、冤魂,以保证他们不会作祟,因此,现在能用上的地府官员,除了一些没有编制(地府是最开始学人间改革的神界)的小兵,就只剩下十殿阎罗,和无常们。
  无常已经在第一时间就被派去各个监牢稳定秩序,眼下,十殿阎罗也要忙碌起来了。
  而他们都知道,在离开领地大殿的时候,就是奔赴可能泯灭之路的时候。
  ……
  洛粼粼看着飞舞在地府中的光源,枉死城灵石的光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明亮了。
  “鹿梦……”洛粼粼缓缓开口,悲悯的神情落在下面那一团紫色的雾气之中。
  紫色的雾气没有回应,洛粼粼似乎也没有等待回应的意思,而是和对面的春继眠对视一眼,然后继续说:“这一次,我的身边有人在了,你……现在放弃,还能不算太迟。”
  春继眠看着依旧对鹿梦抱有一丝希望的洛粼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春继眠冷冷的看着下面的雾气,又看看洛粼粼的表情,心想:果然,将地点选在这边,就是因为洛粼粼的七情在这里被影响的最严重。
  真是狡猾啊……洛粼粼想。
  其实洛粼粼对鹿梦生气,却不能立刻动手取了她的性命,是有原因的。
  洛粼粼重新生长的这三百年间,鹿梦就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就算是她……最终是毁灭一切的目的,但是洛粼粼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起鹿梦曾经对她的好,尽管她非常清楚,这是鹿梦在影响她的思维。
  洛粼粼尽量的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仇恨”这一情绪上,因为她不能输,绝对不能。
  这是洛粼粼的命运,是她生来就注定的一切。
  在遥远的黄泉,孟婆氏感受到了通过黄泉之路传来的洛粼粼的情绪,她停留在奈何桥上,竖瞳缓缓眨动,她看着已经生活了千年的“家”,突然觉得这一切应该是在更早的时间发生,但是那时候,他们拥有强大的、愿意牺牲自己的神。
  那是女娲最后的孩子,她生于五彩石之间,拥有着世间最强大的身躯——“轻羽甲”,拥有着能抵抗业火的力量——“寒暑水”,同时,她还拥有最强大的朋友——“凤凰”。
  这就是洛粼粼在世人眼中的一切,她从出生开始就是被寄予厚望的“救世主”,而且,她也确实在九百年前没有让人失望,救了这个世界。
  所以,在这一次,他们遇见这一切的第一时间,也是想到了神女,但很快,他们就想起来了,神女已经消失了。
  在九百年前孤身战斗之后,神女就再没有出现过。
  这一次,他们没有了神女的保护了。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也在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帮助过神女,可是更多的是在想,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像神女一样的人出现在世上。
  孟婆氏承认自己在一开始,感受到地府动荡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很快,她就改变了想法。
  或者说,在下定决心撑住奈何桥的这一刻,孟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九百年前,即使明白没有后援,神女依旧会舍弃自己即将新婚,已经将请柬散发四海八荒的爱人,拯救这个在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城”。
  这是为了维护天地间的秩序。
  ……
  在很多的认知中,甚至说是很多神仙的认知中,天地间的秩序就是天地间赐予的,他们苦心修行,为的是得道,成仙,成神,为了这一切,他们摒弃自己的欲望,将一生都奉献在其中,奉献给这缥缈的、无望的巨大欲望之中。
  也正是因为拥有欲望,坚持走向欲望的终点,他们才真的能从人到仙。
  但这样也就为止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神是天地创造的,不是随便就能成为的,这便是数十万年来,神给人的误区。
  神是生长于天地之间,但更准确来说,神是生长于天地的秩序之间。
  天地就像是冷血的父母亲,他们创造神,但只在天地秩序受损,众生处于危险的时候,才会创造神。
  同样的,在只有孤军奋战的神的战斗中,天地是不会创造神的。
  这便是天地的公平。
  众神泯灭之后,孟婆氏在黄泉一代代交迭,维持着作为“神”的体面,但是她们却非常清楚,自己终究会消失,生存在和平中的神明,被天地保护的神女保护太久,已经忘记了神明的代价。
  神是要保护世间秩序的。
  孟婆氏在黄泉,感受着九百年前被神女借走的黄泉之路终于出现,突然就明白了,这一次的神女不能是孤身奋战了。
  孟婆氏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进奈何桥中,将来往的一切圣灵都隔绝在两侧,她倾倒所有的孟婆汤,八百里过黄沙的风都带着迷幻的香甜。
  孟婆氏将黄泉之路再度铺上了泉水,她看着枉死城的方向,那巨大的光就像是最后希望,让她安心闭上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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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粼粼冷然注视鹿梦的眼神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听到鹿梦开口道:“好久不见了神女。”
  “九百年而已。”洛粼粼拿着弓箭的手微微颤抖,说,“九百年,对于你我,不过是漫长生命的弹指一挥间,实在是算不上‘好久不见’。”
  面对洛粼粼不加掩饰的嘲讽,以及话语中加重语气的“漫长生命”,鹿梦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就在这时,洛粼粼竟然还不罢休,继续开口讽刺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在这一次分开之后,确实,对于你,我大概会‘好久不见’。”
  “……神女!”
  鹿梦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来这两个字,在她声音传出来的同时,一条青白的龙冲出紫黑的雾!